第二十一章 谜底
我端着一盆蛋糕硬生生地跟在敬未的后面,来到大厅门口时我看见那里只坐着两个人,一个我见过,是敬未的爸爸,还有一个四十来岁却仍然很漂亮的女人,不过,看着看着总觉得那女人有点眼熟。
“果然是她。”
“谁?”
“爸爸的私人助理。”
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敬先生和他的私人肋理都转过脸来,女的有点紧张,而且在看到敬未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显得很不自然。敬先生仍然坐在沙发上,脸上毫无表情,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女助理坐下来,女人便重新坐下了,她眼睛低垂着看着自己的双手。
敬未走到茶几旁放下茶盘后,又接过我手里的果盘一同放在玻璃面的茶几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敬先生问。
“这不重要。爸爸怎么想到突然来了呢?”
“从日本谈完生意,迟了一天回来。”
“对呀,大忙人呀,差点忘了呢?那妈妈呢?爸爸从进门后有问过妈妈怎么样了吗?”最后那句敬未突然抬高了声音。
敬先生吸着烟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妈妈一向身体不好,最好不要麻烦她。那位是你的朋友?”
“您发现了?对,就像纪家的小姐一样,花开也是我的朋友。”
弄熄了烟蒂后,敬先生说:“什么时候走?”
“替妈妈办妥剩下的事情就走。”敬未说着开始往两个杯子里倒茶,“口渴了吧?请用茶,爸爸的,还有,白助理你的。”
看到敬先生端起了茶杯,女人也跟着端起了茶杯,她端近嘴边喝了一口,可马上就吐了,呛得连连咳嗽。
比她更早一步吐出茶来的是敬先生,他皱着眉拿着纸巾去擦滴在衬衫上的褐色茶迹。
“怎么回事?这茶怎么这么涩?”
敬未收起了托盘站了起来,说:“那当然,没洗过的茶就是这个味道,又苦又涩,充满了杂质。”
“你……”敬先生被气得面红耳赤,“你以前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我以前不是不会这样说话,而是不说话,我只是希望爸爸能给妈妈应有的尊重。这是外婆和妈妈的家,不是爸爸你的别墅,请你马上带上你的私人助理走——”
突然,一阵玻璃碎破的声音打断了敬未的声音,我连忙转过头去,看见了站在一地碎片旁气得发抖的白茵。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看起来这么眼熟了。
“不许你这样跟我妈妈说话,即使……即使你是我姐姐都不可以——”白茵刺耳尖利的声音几乎在整间屋子里晃动。
此刻,除了站在大厅的我们五个人外,还有从后庭院听到声响跑了进来的纪小小和顾明熙,以及走出了楼梯平台的敬夫人和跟在后面追出来的老保姆。
窗外是眩目的太阳。
闷热在无声中无限放大。
再放大。
瞬间的窒息仿若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接下来屋子里已是一团糟,敬夫人突然晕倒在楼梯平台上,敬未马上跑上去抱着脸色惨白的妈妈,我一边掏出手机叫救护车一边往楼上跑去,其他人也开始涌上楼去。场面太混乱了,我不知道自己都撞到了谁的肩膀,接着旁边桌子上的花瓶掉到了地上的声音,我转头一看,白茵的妈妈跌倒在地上,她左手臂被花瓶碎片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连忙扶起她,可还没站稳一边脸颊就已经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你这人心真狠毒,趁着混乱就把我妈妈推到地上去。”
“没有,小茵,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是她,妈妈,我都看见了。”白茵扬手又要往我脸上扇去,可在我伸手挡住她的手前,从后面跑上来的纪小小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八婆,你有神经病呀,那么喜欢打人的脸回家对着镜子自己扇自己耳光呀。”
“算了,小小,别说了,快去看看阿姨吧。”
我和顾明熙拉着小小上了二楼,直到医生来了后说阿姨没有大碍,我们到最后才下了楼,敬未跟了我们说了句抱歉后又回到她妈妈床边陪着。
出了庭院,在大门口那边敬先生和医生说了几句什么后就上了自己的车,他的私人助理也跟随着他上了车,而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白茵看见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我们后,重新关了车门向我们走来。
“你又想怎样?”小小挡在我的前面。
“没想怎样,只是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们。”
“我们几个和你这人还有什么好谈的。”
“哦,原来你还没说呀。”白茵笑着看向顾明熙。
“她要说什么?”纪小小转向顾明熙低垂的脸。
“不过,不说也罢,反正到时候我也会给你们每一个人寄出去一张的请柬。”大概她在我脸上又看到了想她要的表情,白茵的笑容似乎更深了,“对,没错,下个月我就要和子晔结婚了,大家都一起来吧,还有你,花开,你会来的对吧?好了,拜,到时候广州见。”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花开,你这个人真是傻,这些不是你早就预料到了的么?你为什么在听到后你还是这个样子呀你……
从敬未外婆家里走出来后,我一个人开始在街上走着,以前我都没来过这一区,这里的街道真的很繁荣,人多店铺多。我经过了一家买精品的店铺门口,冷气在进进出出的年轻人推动的门后里涉了出来。橱窗里摆满了许多漂亮的水晶饰物,在橱窗的玻璃上我看到自己的脸和和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他会走祖庙路看头顶上的旧招牌,他会在街道的一头走向街道的另一头,他会在电影上画时买票不买零食地入场,可他不会再一个人坐在教堂里最后一排听着朗诵地睡过去了。
从门里吹出来的冷气,吹得人直觉得冰冷。
一星期后,在上海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许可催促着许大姐放人,在每天打电话搔挠后,再过了一个星期杂志也出来了许大姐才正式放人。工作室里全部同事都在工作室内为我饯别,不知道为什么宋编辑最后哭了,后来许大姐说他失恋了。
打包好行李后我就去管理员大婶那里交还门钥匙,真正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几天前敬未在她妈妈病好了的一个晚上自己打包好行李后走了,继续她未完的旅程。而至于那天在她外婆家里发生的事我们几个后来也没再谈起,我和纪小小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白茵竟然会是敬未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个半个月以来纪小小更忙了,她没能来火车站送我,却命令了到上海来出差的顾明熙一定要到车站送我。
“对不起,花开,其实我真的不是刻意要瞒着你们不说的。”
顾明熙满脸歉意地说,他左眼角上还留有淤青,小小下手真是一点也不客气,那天想都不想一握拳就往他的脸上揍去。
我摇了摇头,说:“照顾好小小,我走了,再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转过向走进了月台。
“花开。”
我刚坐下就听到了有谁喊我的名字,抬起头看见站在过道上的宁小枫时并不觉得特别的意外。她没有化妆,一身朴素的便装,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肩膀,手里换着一个轻便的旅行袋。
“我可以坐下吗?”
“嗯,坐吧,你不会也像我一样坐不了飞机吧?”
“我知道你今天回广州,所以……花开,上次对不起,那样的语气连我自己都受不了,对不起。”
“我还是觉得你不化妆不穿皮革的时候好看很多。”
火车开始启动了,车轮下转来隆隆的声响。
“他也是这么说的。”晶莹的眼泪在宁小枫清瘦的脸上流下来,“他,晏森,他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傻瓜,他真的很傻很傻,我把所有都告诉他了,希望他能放弃,可是他没有,无论我去到哪里他总是能找到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我要北京他就出现在北京,现在我来上海了,他还是能够找到我……那天傍晚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我说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
最后的话消失在哭声中,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说得很对花开,我想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得到幸福,我想了很久了,大半个月下来,一天接一天地想,想我以前一点也不敢想的事情……我会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直到永远……没有烟没有酒,没有纸醉金迷,没有颠倒疯狂的人生,只有平凡,宁静和幸福……”
“会的,宁小枫,一定会的。”
“谢谢你,花开,认识你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关于我过去的事我曾用它来吓唬过晏森,我告诉过他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我也不想骗他,不想骗任何人。从我十六岁开始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
宁小枫:
从我十六岁开始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一场的大火,爸爸妈妈被烧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一个也没有。十六岁,我上高中,然后就退学了。在我们的家乡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真的不会有人知道,即使我叫到喉咙都破了都没有人会来救我。
就在那天,在村子回来的途中我被几个陌生人抓走了,他们一冲上前来就用袋子捂住我的脸,将我带到一间昏黄残旧的旅馆里卖掉,他们要我陪客人睡。当时我真是很害怕,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有人来救我。没有。
有的就是一个处女的身价。
那时我就想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不公平的事?为什么?
看着那六张揉成一团的一百块钱,我吐了一个晚上,不停地吐,最后病倒了,病了差不多一个多月,那个长着满脸雀斑的女人见我不能替她挣钱就用鞭子抽打我。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偷走的机会,我成功地从那里逃了出来,然后在一间酒吧里认识了一个在舞厅跳舞的女孩子,后来她介绍我去跳舞了。
平时出入那些地方的人不是什么好人,有钱没钱的都去那里消遣,时间久了,看透了许多人丑陋的嘴脸。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那些地方是颠倒的是疯狂的,我也在那种生活里如同行尸走肉,我吸烟酗酒,晚上就疯狂地跳舞,白天就跑遍最旺的广场花掉从那些男人身上得到的钱。后来听说当一个有钱人的情妇生活会更好,于是就去做别人的情妇,那些情妇生活枯燥乏味,不过无所谓,只有钱花就可以了,我可以上夜校拿上几个文凭,玩腻了就出来找份工作干,然后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直反复颓废下去。一直一直。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样过去,直到死亡向我招手,或是突然暴毙都一点不为奇。对于我来说生命并不值得我去珍惜,没有希望的人生什么也无所谓,可是他却出现了,所有的无所谓都变成了有所谓,那是我从来没想过,也是我不敢想的。
开始来到佛山的时候打算随便找份办公室工作,然后就去了人才市场的招聘会,第一眼就看到了晏森,他是个年轻的经理。填写了表格后,真的被录取了,然后崔大婶一直说我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两天不到三天就请假,而每次请假我都和广州深圳的姐妹们出入舞厅酒吧。而后来有一次,在酒吧里我看见了他在应酬,本来打算玩弄一下他,对他开个玩笑,可我却反过来对自己开了个不能开的玩笑。
从我十六岁开始这个世界就没有真理,所有的阳光都是嘲弄和玩笑,从此我就在这个世界里横行霸道我行我素,没有人给我未来,我也不会给自己未来,直到他出现。
他是个好人,一点都不是时下的青年,他不吸烟不酗酒,衬衫领带西装和皮鞋跟本就和酒吧球室格格不入。起初真的是打算玩弄一下他,可是我却偏偏听说过,一个男人欣赏一个女人吸烟的样子,那就当她哥儿们看,若是他一把抢过她的烟,那么他就是爱上那个女人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请假更频密了,我开始更疯狂地沉迷在颠倒的夜生活里面,其间晏森也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被我恶毒的话骂走,最后一次为了让他放弃,我特地在停车场那里让你们看到,那天我知道他和你一起出去吃饭,本来事情结束后我就打算辞职离开,可却意外地怀孕了,当天下午就去了医院做第二次的人工流产,之后就直接去了北京。
所有的生活在回道,在北京那里我又遇上了一个到北京开会的上海商人,然后当了他的情妇,可当一切都同从前的生活一样时,晏森又再出现在我面前,为了让他真正放弃,我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让他死心,可是他没有,我跑去了上海他又在上海找到我,是我一次又一次地赶他走,是我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放手。
而这次回去,我不会再让幸福从我的指间流走了。
第二十二 家散
“你怎么打算?现在晏森哥人正在日本出差。”
出了广州火车站,我问宁小枫。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我有个广州的姐妹,她有一间空房子,我先住她那里,到时候我给你一个详细的地址,然后,等他从日本回来后,我会找时间跟他见面。好了,花开,我要先走一步了,你的朋友会来接你的是吧,我想她不怎么想见到我,再见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上句什么,宁小枫就匆匆走进人海中,不见人影了。
“喂,花开,你在找什么呀?”
突然,晏林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当下我被吓了一大跳,“你走路没声音呀你,不是跟你说过吗?不用特地跑来车站接我,社团不用回么?”
“……今天不用。”
“到底怎么了?”
“没有,真的,去吃回转寿司,我请客,今天徐扬不能抽身就没有口福了,OK,我来打车。”
从一间寿司店里坐下后,晏林就一杯接一杯地在喝酒,后来还到处地去给其他客人敬酒,无论我怎么拉也拉不住。
“够了,晏林,别喝了。”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瓶,把她拉回座位上。
“我要喝,要喝,花开,乖,给我,给我呀……”她又从我手里拿回了酒瓶,昂头就喝下去,清酒洒了一身一地。
“你和文迪怎么样了?”
“别提他。”
“又怎么样了?他……”
“懦夫。他是个懦夫——”
最后半瓶清酒洒了一桌子,她拔开桌子上的酒瓶趴在了上面,脸埋在了手臂底下,双肩颤抖,低声地哭了起来,几分钟后就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拿起地上的酒瓶又喝了起来,直到将自己灌醉。
我扶着跌跌撞撞的晏林出门时,天空已经开始昏暗,在计程车里晏林呓语连连,而且不停地流眼泪。她似乎在做着一个悲伤的梦,有时还听到她小声地哭。
以前常听见晏林说雨中散步是件多么浪漫的事,她还很少女情怀地说,到时候她也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共撑一把雨伞在雨中走出一段浪漫的爱情史。那时我还毫不客气地打击她说,要是两个都得重感冒了怎么办?让浪漫见鬼去吧。
她只是单纯,只是认真,只是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在广州,晏林就住在她姑姑家里,之前我来过一次,和她一起来试吃她姑姑的新款蛋糕,所以认得路。还好,我力气大,从车子下来一路背到门前只是不停地喘气,还没有手软到差点要丢掉她,可去了却没有人在家,我按了几次门铃都没人来应门,而晏林醉得几乎不醒人事,于是从她包里找出了一大串钥匙,几乎是每一把都试完了才开得了正门,到了开她房间的门时又差不多再试完了一大串的钥匙。
安置好晏林从她姑姑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本来打算回编辑社一趟的,现在唯有先回公寓明天再见一下旧同事了。
广州的夏天同样闷热到让人发指,天黑了还是没有一丝的风,天空像是倒翻了粘稠的黑色墨水,安静的街道昏黄而充满尘埃的味道。
我提了提背色的带子,正要走向路的对面打车回去时,却在转眼间看见斜对面的电话亭旁站了个高挑的人影。我眯起眼打量那张有点眼熟的侧脸,然而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而转过脸来,在停顿了两三秒后便低头着转身走远,我赶紧追上了上去,“等一下,等等……”可是对方却越走越快,“我知道你是文迪,你是来看晏林的对不对?你在担心她关心她的对不对?”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晏林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却过得不快乐——”我对着他终于停下来的背影继续说:“我从来都没见过她这么不开心的,一年了,一年过去了,我都没再见过她阳光般的笑容,现在的晏林连笑都变得虚弱,因为她执着,我知道对于爱情她就是如此的执着。”
最后他还是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正听见我的话,当我再抬头望向天空时,已是完全化不开的密云。
第二天回到编辑社客串了一下后,我就搭车回老家,经过老妈的几个电话轰炸后,我又不得不去一趟花雨的学校,将那个又再连暑假不回家的妹妹硬要带回家,可是我去找了大半个校园都不见人影,问了一些医学系的留校学生,他们都说她出去了但不知道去了哪里。出了校门后,我又重新搭了回去的公车。
“喂,姐呀,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人在哪?”
“啊?我,在学校呀。”
“说谎。”
“呃,我,是的,我是出去了,姐,你是什么从上海回来的?”
“在哪里?”
“唔,和朋友一起逛商场咯,买新衣服新鞋子什么的,我跟你说呀,姐,要是你也像老妈那样劝我暑假回家的话就免了知道吗?喂?姐,姐?”
“……你,你刚才说什么?和朋友一起逛商场?”我不确定地问了一次,只是又觉得从车窗外看到的花雨的脸不是幻觉。她正从一间餐厅推着玻璃门走出来,在她后面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四十来岁的男子。
“好了,姐,不说了,这个暑假我不回家了,挂了。”
公车驶入下一个弯道,我只看见花雨笑着走上前挽那个男子的手臂,我木讷地转回脸来茫然地望着窗外继续往后快速消逝的场景。
无论夏天的天气如何闷热,无论闷热的天气里脑子如何地不好使唤,无论我如何希望我看到的不是真的,但都改变不了花雨说了谎。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我知道是谁,是敬未父亲公司的一名销售部的总经理,以前他在小小的父亲公司里当过主管,后来偷了设计图就过了敬氏企业,这罪行小小也跟随我们说了几次了,可这还是其一,其二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已婚,有老婆,有孩子。
花雨她到底在想什么呀?
回到家里面对爸爸妈妈我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以疲累作借口一个人躲回房间里,直到他俩去了上班我才从房间里下楼来。妈妈给我留的饭菜我只是吃了一点点,一点也提不起胃口,最后,我还是掏出了手机拔了小雨的电话号码。
“喂,姐,我不是说了吗?要是妈妈叫你劝我回家就免……”
“我看见了。”
“啊?看见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
“这……什么说谎呀?什么意思?姐,请你把话说清楚。”
我握手机的手都在抖,深呼吸一口气后,说:“今天,我从广州搭车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我妹妹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餐厅里手挽手地走出来,可她却说她和朋友正在逛商场?然而她之所以说谎,是因为她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
“花开你说什么?”
手机差点握不稳掉到地上,我转过头来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妈妈,“妈,你,你怎么回来了?”
“要不是我腰痛发作请了假回来真不知还有这么一出丑闻,疯了,全疯了。花开,你跟她说要是她还是我的女儿的话就马上回来,否则,我就亲自到她学校去拉她回来。”
花雨开门进屋的时候差半小时就十二点了,我和爸爸坐在沙发的一边,而妈妈就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妈……”
“我已经快没资格当你妈了。”
“妈……”
“小雨,如果你是我女儿的话,就不应该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已经盘问过花开,也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只是我做了半辈子的人都没有想过我自己的女儿会是别人的情妇,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狐狸精。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女儿可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她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喜欢她的男孩子多得从这里排到白云机场,可是她却偏偏选了个有妇之夫,做别人的情妇?”妈妈越说越激动,腰痛得她脸色惨白都不让我和爸爸去扶她,她自己一个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面对着小雨,“听妈说,小雨,离开那个男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青春和时间,会有很好的机会遇上好的男孩子。听妈说,离开那个男人,跟他断绝任何关系,知道吗?小雨?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作声?”
小雨甩掉了我的手,面向妈妈,“对不起,妈妈。”
“你……”
“我不会离开他的,因为我爱他。”
“你懂什么——”
“小雨,别说了,别再惹妈妈爸爸不开心了,那个男人真的不是好人,他是骗你感情的。”
“他没有,姐,我不想连你也生气,我们会结婚的。”
“结婚?现在不是一夫两妻制。”
“他说他不爱他老婆,他会跟她离婚的。”
“傻女儿,你不要那么天真,他是骗你的,骗你的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谁也不用说了,总之我已经决定跟他在一起,请你们不要管我——”
“嘭”的一声巨响,小雨夺门而出,外头的墨黑色马上笼罩上了原本灯火通明的里屋。死寂将黑暗无限延长,忽然间响起了午夜的钟声,原来只不过是过了半个小时,可是我的感觉像是过了许多个世纪。
阴霾一直在家里徘徊。
我向许主编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医院里照顾妈妈,妈妈的腰生了骨刺要开刀动手术了,可是小雨的手机一直没开机,她连学校都没有回去。
妈妈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平时妈妈都跟连姨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可是今天连姨来探望妈妈,她都几乎没怎么说话,爸爸也一直沉默着,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我送了连姨出了医院门口后就打了辆车去敬氏企业,可是总台的小姐不让我进去,她说我没有预约不能进去,我说我找他有急事让我进去,总台小姐还是保持着她如一的说法,“对不起,这位小姐,公司规定没有预约的都不能引见的。”
“花开?你怎么来了?”
“刘叔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销售部的总经理,刘叔叔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
“发生什么事了?”
“刘叔叔,求求您,带我去见他。”
“你先别激动,花开,恐怕你要找的那个总经理现在不在。”
“不在?他去哪了?”
“他的总上司,就是大老板调他去日本的分公司,大概要半年之后才会回来,嗯?花开,你去哪?要走了吗?”
他去了日本,那小雨到底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下午三点钟的太阳如同火炉,周围的一切像燃烧一样摇晃不定,马路上的热气和车辆的废气混沌让人呼吸难受。
一大群聚拢在红绿灯旁的人群开始散去,散去。
然后,一直向前走着走着。
“小心——”
忽然间被谁往后一拉,紧接着就是汽车急刹的声音和司机扯着嗓子的咒骂声,一时间我才回过神来,幸好徐扬的及时出现,要不下一秒我就躺在车轮底下了。
“谢,谢谢……”
“这是马路,马路呀,刚才已经转交通灯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对不起。”
“……呃,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声音太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面色不太好,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花开,你怎么了,花开?”
突然,眼前一黑,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已在医院,视线之内都是医院特有的凄凉的白色,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左手插着针,头顶是一个白色透明的瓶子,里面的液体通过同样白色透明的胶管差不多流干了。
估计窗帘后面的天空已经全黑,却突然感觉室内的灯光白得刺眼。
“醒了?”
再次睁开眼时已看见徐扬背着背包走进来。
“嗯。”
“你是因为脱水所以晕倒,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谢谢你,徐扬。”
“你家里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了,放心,先躺着,你在医院的事我没有跟云姨他们说,我知道你不想他们担心。”
“我找不到小雨,找不到……”我躺回雪白的枕头上闭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了来。
这时,护士推着小车进来了,我擦了擦眼睛坐起身来。
“把手给我。”护士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就熟练而粗暴地拔掉了我插在手背上的银针。
出了医院,徐扬打了辆车和我一起回去,我本来打算直接去另一家医院的,可徐扬要我先回家睡一觉明天再去,后来我不想让爸妈看见这个样子担心,所以我也同意了,回到家里我连拿着钥匙去开门的手都还在抖。
“让我来吧。”徐扬拿过我手里的钥匙开了门,将我扶到沙发边坐下,“先坐着,我去给你煮面。”
“不用了,徐扬,我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先歇着,马上就好。”说着,他走进了厨房,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熟悉声音,眼泪竟不自觉地掉下来。像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听到了厨房的开门声,我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来,即使没胃口,也试着吃一点点。”
徐扬放下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也许是隔着热气的关系吧,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双眼里铺一层伤雾。我拿起筷子开始一口一口地吃,我已经很努力了,可只是吃了三分之一,在这期间他的手机都响了几次了,我从厨房里出来,他刚好挂了电话,我说:“你有事情先忙去吧,我现在好多了。”
“可是……”
“别再磨磳了。”
我拉着徐扬出了门,一直走到院子门口,他停下脚步,“小雨,我会找到她的,所以,现在你先照顾好自己,云姨前两天刚动完了手术,她需要你和叔叔陪在身边。”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苹果递给了我,“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相信我——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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