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转身就会忘记你
“……阳光悄悄地凝聚着，积成一点，沉淀在我毫无起伏的眼底。
深秋的南方没有雪，只能在梦里看见。
落叶纷飞只夹杂着太过洁白的雪，我孤零零站在雪地中间，看着你的脸离我越来越远，醒来时已泪流满面。
就这么哭了一天。
抚着干涩的眼，宣泄出来的一些东西放下了。心突然变得好空洞……
于是我学着转身，将痛楚作为学费，努力地学会——
忘记你……”
——《转身就会忘记你》
写这段话的时候，言筱唯还在Ｇ市，看着窗外的木棉一字一句地敲出来。没想过能看到梦中的雪，此刻站在雪地里都感到不真实……
纯白的大衣与雪天连成一色，雪映出来的明亮世界里只能看到她黑亮的大眼。
林凌在三楼的阳台对她招手：“唯——吃饭了哦！”
她转过头，看着留起了长发的林凌，个性很像男孩子般的她谈起恋爱来，还是与其他女孩子没什么不同，同样会思念会别扭会吵嘴……
也同样会受伤，同样在遗忘中学会原谅……
“我知道了……”她微笑地对着她喊着。
冬末的Ｈ市很冷，空旷的街道里偶尔走过几个人，整个世界宁静得让人心都静了。
当站在机场里的时候，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最后想起了林凌。
林凌高中毕业后便到了Ｈ市，不愿再升学的她在父亲的公司里干会计的工作，难能可贵，四年多了还是保持最初的个性。
筱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林凌不会多问她些什么，她们在一起没有任何隐瞒，总是随心所欲自在地相处。
不爱向他人倾诉自己的感情的筱唯，有些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就告诉林凌自己的心情，因为跟别人讲别人是不会了解的，顶多只是附和地讲几句有的没的，而林凌则不同，她会认真地听着，偶尔跟她调侃一下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却会真正地以她的角度去思考，给她建议。
走上有些旧的楼梯，来到三楼林凌的宿舍。
林凌没有跟父亲住在一起，追求自由的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生病痛苦的时候也倔强地不肯讲出来，不让身边的人知道。
那样的坚持，言筱唯懂。
扭开门把，开了门便看到电磁炉上冒着热气的火锅，巧克力味的汤底是很多女生的最爱，林凌习惯加很多可可粉，硬要让甜中多出点苦，按她的说法，这就叫所谓“居安思危”。
林凌的长发已经及腰了，那会在Ｌ中的时候，她还是短短的发，很爽朗的样子。
看到言筱唯进来，她拿了块毛巾给她，言筱唯接过，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擦擦有些湿了的发才走了进去。
“你呀老学不会照顾自己！”林凌白了她一眼，“开动啦！”
言筱唯耍赖地拿大眼瞅瞅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林凌才不吃她那套：“汤匙碗筷在旁边的柜子里，懒人。”
她扁了扁嘴，拿了餐具坐回矮小的桌子前，两个人吃的火锅，在她们两个身上竟显得蛮热闹的。
“芋泥耶！”言筱唯眼睛发亮，拿起一串放入锅里。
“你呀，怎么在社会上混这么久了还是没变？”林凌咬下一口沾满巧克力的樱桃，很满意其中又酸又甜又苦的感觉。
闲着没事，言筱唯难得无聊地回答，“哦？何来此说？”
她从上往下扫了她一眼，最后继续吃，“给人的感觉像是变了，可是至少我对你的感觉没变。过了四年多了还是喜欢吃芋泥丸子，从小嚷嚷着巧克力吃了会胖还是不厌其烦地吃，总是喜欢一个人跑空旷的地方发呆，说的蛮好听的说是享受孤独……”她翻了翻白眼，“骗谁啊你！”
言筱唯失笑，“是啦是啦！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阿凌也！”
她不满意，“什么叫阿凌？一点气魄也没有！”
“哦，是哦……”言筱唯看着她大而化之的样子，调侃她，“不能叫阿凌啊，那我学你的龙叫你‘亲爱的凌凌’行不？”
林凌难得的脸红了下，轻咳了声掩饰着，“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她满肚子笑意，将爪子搭上死党的肩：“拜托！我们每天晚上都睡一起的好吗？你以为你窝在被窝里讲电话我不知道啊！嘿，小看我！”又认真地问，“说实话！你专门找被窝这种特殊的地方听电话到底是什么用意？是不想让我听到你们的甜言蜜语郎情妾意还是你根本就是觉得躲里面讲话小声可以装淑女？而且还蛮刺激的对吧！”
她一脸“我早知道你的不良企图”的样，笑得贼兮兮的。
某凌喷火了——
“你个龌龊脑袋！哪有人在被窝里讲话还用扩音器的？要宣告全世界吗？他下班时我已经在被窝里了我当然在被窝里听他的电话啊！我装淑女？开玩笑，那种不合格生物哪是本小姐看得上眼的！不过……你唯一说对的一点，就是真的蛮刺激的。”她笑骂着，这是她们一贯的相处模式，外人是不会懂的。
某唯就笑，“是哦是哦，”拍拍对方的肩，“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其实我们心照不宣，我都了解的，放心，放心啊！”
林凌郁闷，咬了口芋泥，“我说大小姐，你到底了解了什么啊？”她明明记得她什么话也没说啊。
言筱唯笑得一脸暧昧，还挤眉弄眼的，“你呀就别装了，办公室恋情对不对？你爸肯定不肯让你们两个在一起吧？玩低调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嘿嘿。”
某凌无力地垂下眼睫，眼前一黑。
上帝，这女人真不愧是用文字混饭吃的，随便想想都能编出这么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继续玩闹着，很快时间到了八点。
两个不小的女孩趴在走廊上看天空，聊着天。
“什么？！”林凌震惊地瞪大眼，激动地抓起某唯的衣领：“你的婚礼？”
言筱唯好整以暇。
林凌看着她，一副“你受苦了！”的同情样，摇着头，用着沉痛的口吻道：“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一定要写篇万言书感谢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天哪，那家伙心脏是铁打的吗？”
她喷笑出声，“他的心脏不是铁打的！不过，他的胆子比脸盆还大！对吧？”
林凌就笑，“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言筱唯将墨成宇与她在高三时的“孽缘”讲给她听，林凌摇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没想到你这家伙祸国殃民的功力已经不是我能想象的了，真是可怜天下少男心哪！”
爱不对人呗。
这缺心眼公认少根筋的妮子绝对有将喜欢她的人气炸的功力！
她向那位未曾谋面的仁兄致上深深的敬意！
“去你的！”筱唯翻翻白眼，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那你的龙呢？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林凌撇了撇嘴，“还能怎么认识哦？刚到Ｈ市那会，我是吃不好睡不香，整个人又黑又瘦吃到辣椒像就乱跳，后来他常说我是只外地来的猴子，正在水土不服中，而他这个如来佛就负责解决我的消化不良和睡眠不足呗。”她说得很淡，但笑容很幸福。
言筱唯看得出的，她笑，“所以再后来你这只猴子就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了，对吗？”
林凌打她，“我像猴子吗？欠扁的家伙！”
她就笑，“是啦是啦，你是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了，现在不是猴子，是猪了啊。”
林凌就撇过头，懒得看她明显带着恶作剧的表情，省得气死自己。
言筱唯看了看楼下雪地里那个高瘦朝她们招手的身影，笑得很灿烂，“喂，猴子，你的如来佛来接你了！”
林凌往下看，就看到了龙酷酷的黑色身影。
慵懒的表情被额际的发遮住，龙将两手放在裤袋里，懒懒地等着她下来。
“我走了哦，不用等我，早点睡！”林凌笑着跟她说，在筱唯点头后就跑下了楼。
站在三楼的言筱唯则微笑着看着林凌奔向龙，两人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如火般热情地散发着光……
那是林凌首次尝试自己织的围巾，是为了龙而开始学的。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言筱唯还在Ｇ市，一听到电话那头林凌说她正在学职围巾时她口水都奔了出来：“什么？！你织围巾！告诉我，你是不是撞电线杆了？”
林凌没撞电线杆，而是撞到了一个男生。
雪地里穿着一身的白色，她根本没看路就撞倒人家，还埋怨对方穿的太像雪存心当变色龙，被埋怨的变色龙还真的很会变色，等下回夏夜里的时候，他老兄还穿起了黑色装束，要林凌自动投怀送抱的方法，也只有这样的方法了！
不过言筱唯一想到就想笑，林凌这妮子还真栽人家手里了，而且还是因为这种搞笑的原因……
呵呵。
林凌回头看看楼上的言筱唯，朝她挥了挥手，便和龙离去。
言筱唯微笑着，继续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她是个很怕冷的人，会选择来到Ｈ市，一个原因是凌在这，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到一个冷一点的地方。
当站在雪地里时，连空气都比心寒冷，冻得她连思考都忘了做。
这种感觉，其实很棒！
林凌去上班了。
言筱唯坐在床上，将可折叠的小桌子放到上面，抱着枕头，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不敢打开MSN，不敢开邮箱，怕看到怕看到的信息。
这样的逃避，她知道凌其实是懂的，因为懂，所以凌从来不问，而是提供给她一个逃避的空间，安静地让自己重新思考着。
只是她并没有思考，她只是让自己静下来，让脑袋空下来，享受这种不去考虑不去烦恼的快乐。
窗外，初春的味道已经到来。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闻着清新的空气，让眼睛暂时休息一下。
一时兴起，她换了身衣服，拿起包包就出了门。
走在街上，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感觉让她感到新奇，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用被回忆触痛。几年来已不知回Ｌ中和河滨公园几次了，她只知道，其实每一次去都是一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后来她在笔记本写下那句经典的话——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再后来，她再翻开那本笔记时，将那句话改成：
“物非人非事事休，欲语无泪流……”
逛了很久也没什么想买的，最后，等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包包里多了几根织针和一些织线……
她看着灰色的毛线发呆，连林凌回来了也没发觉。
林凌大笑，“丫头！你该不是思春了吧？”
言筱唯翻翻白眼，“我拿来上吊的，怎样！”
“千万不要啊……”林凌夸张地哀号：“你要死也别死在我房间里啊，万一我被冤枉成凶手怎么办？”
“没人性的家伙！”言筱唯将毛线往一旁一扔，看得林凌直皱眉，“你呀想织就织，反正以你这骗死人不偿命的个性，总会有人排队等着你的围巾的……咦，对哦，差点忘了你是知名模特儿，还有很多人追呢！”
她眼睛发亮，“要不你就多织几条吧，我拿去你的追求者面前拍卖！”
瞧她的表情，似乎在畅想着怎么将她也按斤论两地卖了！
言筱唯一手托着下巴哀号，“唉，春天不是到了吗？”
凌喷笑出声，“春天到了没我是不晓得啦，不过我倒看得出……你大小姐正在春心荡漾呢！”
“……我只是想为我的围巾找个主人而已啊。”她扁扁嘴。
“那，我介绍龙的双胞胎弟弟给你认识好不？”凌很兴奋地问，显然早有预谋。
“……”她满脸黑线，“我有那么没行情吗？”
“嘿，谁敢说你没行情啊！”凌就笑，“其实前天来接我的不是龙，是龙的弟弟月，他看过你后就一直要我把你介绍给他啊，你知道嘛，月是龙的弟弟，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当一家人呢……怎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言筱唯翻翻白眼，“谁跟你一家人？跟你一家人我的皮还能在吗？”
也不用这么坦白吧！
凌拍拍她的肩膀：“也不知你这妮子走了什么桃花运，月平时很多女生倒追的，不过他都没看上眼就是了！”
言筱唯瞪她，“你就坦白说吧！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呵……”凌只是笑。
“该不会连我祖宗十八代都被你当成信息卖了吧？”她猜测。
打死她，她也不敢承认她猜得有多准确！
某凌干笑着，“这个嘛……其实你的祖宗十八代我也不是很了解。”
“意思是你了解的话也会喽？”她眯起眼。
凌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在言筱唯有点纳闷她的意外沉静的时候，才开口——
“唯，我不知道你这次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可是，我想让你幸福……和我一样幸福……”
她讲着，“那时候……我们都一样痛苦挣扎过，一起失去人生意义过，连每天吃饭睡觉也只是例行公事……虽然后来凯回到了我身边，但我们在一起却永远回不了从前……”她叹息着，“你一定懂的，就算全世界都不懂你也会懂……”
“正因为太懂，所以你会拒绝重来。相信我，回到过去是一件很痛苦很困难的事，我做不到，我知道你也做不到，不然你就不会逃开了。
“直到我遇见龙，我才重新找回心跳。”她露出幸福的笑，“我想让你也离开那个冰冷的世界……答应我，好吗？”
“……”
言筱唯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正如凌所说的，月真的是一个很nice的人。
他会带着她去滑冰，握着她的手很温暖，笑容很灿烂。
他会带着她去数星星，等着流星落下浪漫地许愿。
他会突然出现在她宿舍下，在楼下喊着她的名字，直到她脸红着下来，然后拉着她去看他刚堆的雪人，雪人里有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言筱唯过得很快乐。
每天都是情人节。
这是他带给她的感觉……
周末，凌心血来潮，来了个四人约会。
和凌走在前面聊着天，后面跟着长相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的兄弟俩。
雪渐渐融去，月炙热的眼神让言筱唯感到不自在，偏偏林凌那家伙装体贴，拖着龙就找个蹩脚的理由闪了，筱唯尴尬地站在那里，月走了过来，将她拥进怀里……
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为何她心里暖暖的却……感觉不到心跳的波动？
为何如此平静？
“冷吗？”月问她，声音温柔得很像某个人。
她还没回答，他就将外套脱下来，很绅士地披在她身上，气息里充满了他外套淡淡的薄荷香，人心，也仿佛静了下来……
他们静静地走着，静得叫言筱唯讲不出话来……
月停了下来。
筱唯愣愣地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他望着她，那眼神叫她捉摸不透……
总是习惯性地去看某个人的眼神，久而久之她都感觉自己已经厌倦了。
所以她低下头看着地面。
月静静地开口，一句话而已却让她讶然抬起了头——
“筱唯……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深爱着的人？”
“……”她愣愣地看着一脸笃定的月。
月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的表情淡然到不可思议，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正在学着丢弃回忆……这种迷人的气质吸引了我，而不是你的美丽。”
“直觉？”她抽动嘴角，觉得有点头晕。
几时男生的直觉也盛行起来了？
月就笑，摸摸她的发，“对，我知道你深爱着某个人。不过既然你已经在丢弃那就代表你不想回去……我也相信我可以加速你忘记的速度……”
她张大嘴，北方的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么自大？
无解＋无解。
他轻笑，“不过，看来这回我是栽根头了，我哥跟他女朋友一定会笑得很过份的！他们早就想看我吃鳖的样子了。”
她因他自嘲的语气而惊讶，望进他眼里……
他清晰地告诉她：“你，还是爱着那个人。”
你，还是爱着那个人……
“真的决定了吗？”凌帮她整理着行李，有点惊讶她突然想要离去。
“嗯，逃避一向不是我言筱唯的作风！”言筱唯笑得好开心，“月说，哪个男人被我那样深爱着还拒绝我的话，他根本就是白痴！既然他是个白痴，我干嘛还在意他？”
林凌那个郁闷啊，“我介绍月给你是让你把他拐来当男友的！你这丫头居然混着混着混成哥们了，居然还介绍了个美女给他，你是不是疯了？！”
想她那个辛苦啊，她大小姐不领情算了，还这么糟蹋她的心意，真是太欠扁了！
言筱唯就笑，“我们就只能当哥们不行啊？告诉你句名言：哥们是最好的交友手段，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时刻能转手，懂不？”
“耶？”凌居然听进去了，上马打了通电话给龙：“龙，不如我们保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成不？”
“……”
一旁听着的言筱唯十分同情龙酷哥，任何男人在已经和心爱的女孩谈了三年恋爱后突然被这么要求，估计脸色绝对好看不到哪去！
才幸灾乐祸着呢，那厢林凌郁闷地看着手机：“他挂我电话！唯，他居然挂我电话耶！”
她就笑，“他要是不挂你电话才真正是你的悲哀！”
凌虽然赞同却仍不高兴，“什么嘛，居然挂我电话，他死定了！”
筱唯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非常同情某龙：“我看他从瞎了眼看上你的那一刻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难得凌居然赞同地点点头：“那是！”
又问：“那，回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爱人要结婚，新娘不是我？
呵，蛮有趣的情节。
言筱唯就笑，“什么也不干！”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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