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越娘便在顾以岚暂住的泓一房中支了张简易木榻。美其名曰,方便照顾严公子。
白日越娘全方位各方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顾顾以岚,泓一将自己关在大厅闭门不出,柳叶息则过得十分清闲自在,整日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发着呆。
眼看柳叶息闲得就要发霉长蘑菇,顾以岚敷完最后一日药膏,终于取下了绑着眼的绷带。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哪怕是白日,谷中光线也昏昏暗暗的。取下绷带的顾以岚试着慢慢睁眼,视野之处虽仍混沌幽暗,但好歹能隐约看见光亮,以及晃动的人影,不再是漆黑一片。
泓一把了脉,问清了顾以岚眼睛的恢复进度,交代了越娘几句后,从袖袋中掏出两张写满草药名字的药方递到柳叶息面前。
“贫僧所识有限,研究了几日,以谷中目前所能寻到的药材,仅拟出了两副方子。一副内服,一副浴汤,可暂且一试。只是药效如何,贫僧也无法保证。”
柳叶息接过一看,当先一味药材就是自己没听过的九曲目,冒着问号再往下看去。黄芪,隐约有些印象,再接下来的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名字中,除了一味野山参外,其余全是柳叶息闻所未闻的药材。看了看第二张方子,连野山参和黄芪都没有了,青一码什么眉核骨、翘枝、子夜归一类的药名。
柳叶息满头黑线,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对中药命名的艺术都是互通的。
继顾以岚取下敷眼绷带后,柳叶息开始了铁锅炖自己……哦,不对,是温泉药浴的日子。
就药浴而言,自然是药水禁锢在一处,效果会更好。奈何谷中因为有了温泉春流,压根就不会再准备浴盆浴桶。泓一倒是有心想伐棵蓝花楹做浴桶,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直接被越娘否决了。
用越娘的话来说,再有几日,严公子的眼睛就能康复,几人也就该信守承诺尽早出谷;且司砚谷本就不欢迎外来者,司砚谷主人对谷中的蓝花楹和桔梗花又尤为看重,若是知晓为了给外人治病而砍了花树,越娘着实不好交代。是以仅剩的选择便是蜿蜒潺潺的温泉春流。
想到自己的猜测,柳叶息不止一次暗示泓一,春流中是否有活物生存,自己药浴的药液会不会对春流造成什么影响?却都被泓一温言否定。见泓一的态度并非隐瞒,也不像作假,柳叶息怀疑自己在温泉边捡到的那枚鳞片状的东西,可能只是枚像鱼鳞的石片?
于是,除了早晚必饮的白开水味汤药外,每日午膳前后,柳叶息就会撑一把纸伞,拎着泓一提前备好的药液浓汁,到温泉春流一处水流平缓的凹处浸泡。
雨天室外撑伞温泉药浴……怎么说呢,很sao的操作,反正柳叶息前后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体验。虽然听上去似乎气氛格调都很高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不说全程撑伞有多麻烦,就说在仅有一把伞的情况下,如何让脱下的衣物尽量不被打湿就曾让柳叶息伤透了脑筋。以至于最初的第一日,泡完热腾腾的药浴后都只能穿着湿冷的衣服走回去。再后来柳叶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将脱下的干衣服叠好顶在头上,这才避免了病没治好,就先感冒的势态。
只是这操作虽然避免了感冒,但辛苦的可就是脖子。一天中至少有两三个时辰,脖子要保持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角度。所以每每药浴下来,都是肩酸脖子僵的。
这是柳叶息泡药浴的第三天,连续多日的降雨终于在晚膳前停了下来。几人刚用过晚膳,越娘照例把顾以岚提前送回了房,泓一给柳叶息把了脉也回大厅研究新药方去了。柳叶息去了躺茅房,又回房做完一套肩颈部的运动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略略收拾了一番,柳叶息掏出夜萤石熄了油灯睡下。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刚要睡着,柳叶息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猛地睁开眼,借着夜萤石荧光看去,又是顾以岚。
柳叶息头痛地坐起身:“我说你这人怎么总喜欢半夜三更直接摸进大姑娘的房间?你这习惯不好,得改!”
顾以岚坐在柳叶息床榻边,闭着眼撇着嘴,话语中带着一丝委屈:“我敲了门,但是你没应啊,还想着万一你又像前几日那般……”
柳叶息顿感无奈:“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
顾以岚别过头,在柳叶息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嘴角。
“不过你就自己过来了?越娘前辈呢?”以越娘二十四小时敬职敬责“监护”顾以岚的态度而言,竟然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大晚上跑来找自己?
“他睡着了,我不忍叫他唤醒,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你不忍心吵醒越娘,却忍心吵醒我?柳叶息一时间忍不住手痒了痒:“所以到底什么事?该不会又要我陪你如厕吧?”
顾以岚轻轻笑了笑:“不是如厕。”
哦,不是如厕就好。
“我已经许久没沐浴了,听闻这里有春流,便想让你带我去沐浴一番。”
柳叶息脸颊腾地一红,躺回床上扯过被子将整个头都给盖住。
……我@%¥@%……摔!这特么比如厕还过分好嘛!我宁愿带你去如厕啊!!!
那么问题来了,暗恋对象要自己带他去露天温泉沐浴,自己带还是不带?
顾以岚等了一会,也没听到柳叶息有何动静,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见其裹着被子躺回榻上装鸵鸟,轻轻一笑。随即皱眉想了想,继而闭上眼唉声叹气道:“唉,想我堂堂安宁侯府顾三公子,自幼宝马香车锦衣玉食。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谁曾想救命之恩,却连想去沐浴都不愿带路。唉!如今身子都臭得发馊了,出去不知会被多少人耻笑……”
柳叶息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坐起身:“不就是沐浴吗?我带你去就是了!”言罢,下榻穿鞋披衣。
身后,顾以岚“欣慰”一笑:“我就知道,叶息又怎会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