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清远县。
清远县临近东海,虽算不上是鱼米之乡,但也是物产丰富,再加上承平数年,因此百姓尚有些积蓄。怎奈此次旱灾不止波及十数郡,更是连旱数月,不说是粮食,山野之间树皮草根都被挖空了。无数百姓能走得动的,都是拖儿带口的南下求生去了,剩下些走不动的只能无奈等死!但还有些能走得动的却又不肯走的,不是土豪粮商就是心怀异心之人!你想,大平朝真正一统也不过两年,前朝余孽者有之,无赖宵小者有之,心怀投机者有之,枭雄异志者有之。现今出现这难得的国朝动荡,怎会去想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只会为自己的一己之私。
清远县中有一人名唤天涛,在这县城之中开有数家饭馆、酒楼、客栈,虽说不上豪富,但却也是颇为殷实。这天涛也是个豪爽之人,但凡碰上个奇人异士、雄武豪侠之辈也常常折节下交。其中虽多有骗吃骗喝之人,却也有真英武之人。
这一天,天涛正在家中闲坐,仆人来报说杭伦真人到访。天涛急忙亲自出迎,到得大厅上座奉上清茶方道:“难得真人到来,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杭伦喝口清茶后道:“天东主客气了。”
天涛询问道:“真人这次路过寒舍,是有事还是闲游?”
杭伦道:“我曾听你言,欲访大道苦无门路,今特为此而来。”
天涛大喜下座拱手道:“请真人教我!”
杭伦道:“不必客气,平时多得你招待,我偶得一法,遂还报与你,也是你我因果了结。你寻一安静之处,我与你细说。”
天涛带杭伦到一密室,亲手奉上清茶道:“请真人教我。”
杭伦道:“此前我曾与你言,大道艰难,我辈修士安居于大山荒野之中,亲近自然远离世俗烦恼,尚且难以得道。而你侵染红尘已久,根骨筋肉已过巅峰之时,此生大道无望。”
天涛道:“只恨幼时无缘于大道。”
杭伦道:“我与你直言吧。我祖师乃是元极圣人座下三弟子圆觉大法师,因大道艰难,遂苦思得一法,名曰造神大法。”
天涛急忙道:“何为造神大法?”
杭伦却是微微一笑,捧杯喝茶。
天涛立时明白道:“真人辛苦传授大法,我自有重礼奉上。”
杭伦道:“非是我贪财,而是法不轻传。”
天涛道:“若能得道,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杭伦道:“不必如此,此造神大法尚需无数的财物才可成功。”
天涛道:“请真人细说。”
杭伦道:“凡人若是有缘得遇名师,自幼打熬身体、吞吐玄气、静诵大法,若能修成则开辟出紫府或黄庭,此两处只为存放元神或元婴,此为大道之基,却也是仙凡两别。我祖师以大智慧、大机缘创出造神大法,却是可以让幼时无机缘根骨,长大之后犹自向往大道之人,可以直接到达修炼元神!”
天涛急不可耐的道:“如何到达?”
杭伦道:“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借用香火愿力。”
天涛道:“这简单,我这就下令购买檀香火烛,要多少有多少。”
杭伦道:“此香火非彼香火,你不必着急,我与你说清楚如何做来。此香火乃是百姓自愿焚烧供奉于你,百姓越是诚心,你所得越是愿力越多,这愿力乃是你成神之基。”
天涛为难的道:“我给以百姓些钱财让他们供奉与我不难,难在于他们是否真心。”
杭伦道:“此事不难!百姓本性淳朴善良,你只需施恩于他们,他们必感恩于你。”
天涛大喜道:“清远县此时正遭受旱灾,随处可见即将饿死之人,我只要大量购买粮食救济他们,他们必然感恩于我。”
杭伦道:“此是一法。但以你之财力,能救济得几人?救济得几时?且此时粮食贵于金银,你又有多少金银来购买?”
天涛泄气道:“如之奈何?”
杭伦道:“造反!”
天涛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他虽然生性豪迈,向道之心也虔诚,但却从未想过要造反。此时咋一听造反,怎能不惊慌失措?
杭伦道:“你也不必害怕。此时大平朝虽然一统,但天下各处时有叛乱发生,大平朝虽尚能平定,但却也是伤及国本。今年却是又发生这波及十数郡的旱灾,你只需看大平朝未能赈灾救济,就知已是国库空虚无能为力了。而这旱灾以致灾民渐渐出现死亡,一旦出现大规模死亡,可想而知一场大暴乱即将发生。而你不过是顺势而为。”
天涛在地,默然无语。
杭伦喝了口茶后,突然把茶杯猛摔在地,喝道:“大道在望,你还在犹豫什么?一旦错过,悔及终身!”
天涛顿时醒悟,起身躬身道:“请真人助我,我当以师礼尊之。”
杭伦点头道:“也罢。既然你我有缘,此番我也是受天尊嘱咐必要成功。且在你这里少待,待得事成好回山禀报。”
天涛大喜道:“如此怎样开头?”
杭伦道:“你能聚起勇壮家丁仆役几人?”
天涛略一思索道:“可得二百余人。”
杭伦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去聚集人员到你宅院中来,待得半夜,你我攻占县衙抢夺城防,到得天明时,勒令富商献粮救济于民,此时可得民心,再行征召丁壮入伍,如此大事可成。”
天涛道:“我这就去办。”
是夜,天涛率领二百余人突袭县衙杀死县令、县丞。并在县城动乱之时,守城军侯率军回援之时,杭伦在暗中袭杀校尉,城卫军群龙无首时降服于天涛。
杭伦令天涛把城卫军家丁混合编成两部,自率一部镇守在城墙之上,命心腹率一部安抚县城。
清远县遂落入天涛之手。到得天明,天涛按杭伦安排,勒令城中豪富粮商献出九成钱粮方能活命。遂得粮十万石、钱帛无数。天涛遂开设粥棚救济于民,民皆感恩于天涛。
第二天,天涛禀言杭伦道:“这次得以一击成功皆赖真人,我们也得粮十万石,但灾民更多,只施粥一天就用粮三万石,尚不能普及万民。如之奈何?”
杭伦思索一会儿道:“今天再施粥一天,明日告诉众灾民,粮食已尽,想活命的可与我们前往惠县取粮。如此我们就可驱使灾民攻打惠县,坐收成果。”
第三天,众灾民果然自愿跟随天涛前往惠县。行到半途,就见前面有一支队伍横亘路中。
天涛打马上前道:“叫你主将出来答话。”
广平就在阵前说道:“你有何话说。”原来广平自离了弘郡石鼓山后,一路径直赶往吴郡而来。待来到河源县时,将唐筱筱及小花安置在驿站之中,出门探访农田聚集之地,若是尚有未死之作物果林,就要立即施法降雨。
看到这里需要稍做解释,不然看官以为天下只有他们几位修道之人。自古以来,道即自然,修道之人不仅是要修炼出元婴、元神以符合先天之道,更要体会大道运转,也即自然规律。因此修道之人皆认为各自天灾乃是自然规律,不需干扰,甚而需要体会。所以你想,这些修道之人各自安居在深山荒野之中,怎会自找麻烦出来多事?自古有言,大道之下皆为蝼蚁,蝼蚁死过一茬还复一茬,死绝不了!再者,休要看地仙、天仙甚而玄仙之辈动则腾云驾雾、翻江倒海之能,但天地之宽广,仙力之有限,能作用到位的其实不多,只不过是聊以**罢了!
且说广平在城外施法降了两场小雨。一则是法力有限,二则是空气干燥无法聚集水汽,三则是没有装纳江河之水的法宝。就算是有装纳江河之水的法宝,一则干旱之地江河之水也寥寥无几,且水中尚有鱼虾之辈需要生活;二则南方虽有江河之水,但若是大量吸取,水中有鱼虾麟虫,自会被连带吸取进来,降落于干旱之地,也是伤命无数,此皆有亏于大道也。
广平回到客栈之中,与唐筱筱及小花闲聊时,唐筱筱道:“今仙君出门办事之时,我与小花在城中闲逛时听闻清远县竟然有善心人在施粥赈灾,此地受灾之民已扶老携幼赶往清远县去了。”
广平奇道:“竟有如此好事?当时皇帝下诏,望百官、地主、豪强能够捐赠钱粮救助百姓,但所得寥寥无几。今清远县竟有此善心之人,我当前往一看,果实如此,自当上奏皇帝给以表彰!”
唐筱筱鄙视道:“那些贪官、豪强若遇道好年节,自是肯拿出些许钱粮沽名邀誉;但若是碰上天灾人祸,还不是变本加厉的收刮民膏?”
广平道:“还是有些好人的,就如清远县赈灾之人。”
唐筱筱遂不言语。
广平依然留唐筱筱及小花在驿站,自己立时赶往清远县探访一番,才知清远县已被贼人所占。以广平之能,袭杀杭伦、天涛尚属易事。但诛杀之后,他只一人,如何安抚招降一众贼人?倘若贼人四散奔逃,他又不能全部诛杀,不然有违天和,与他的大道不利。因此悄悄回转,也不回河源县,而是直接来到清远县的隔壁县——惠县,表明身份,接管城卫军之后得兵五百余人,稍加整顿就此开赴清远县,恰在路途之中遇到天涛率军前来,就此在路中摆开阵势。
天涛道:“你是哪来的军将?”
广平道:“我听闻你在清远县杀官夺城,可有此事?”
天涛道:“皇帝无道,以致天灾人祸不断。我们若是不反,岂不是要被白白饿死了事?”
广平道:“皇帝百官已在尽力安抚救助百姓,你们只需稍加等待,定能保全自己,何必做此乱民,招来杀身之祸?”
天涛道:“旱灾至此已有数月,何来的救助之言?”
广平道:“大平朝纵广数十万里,此次受灾又遍及十数郡,与你来言,可能迅速到达?”
天涛道:“一派胡言,就是蜗牛,数月之间也能爬到。”
广平道:“你既是执迷不悟,休怪我心狠手辣。”
天涛道:“尽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