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可能很少有人会相信,孟依桥有严重的腿疾。
孟依桥平时走路时看着与常人无二致,甚至轻功内功都不见受影响。可琴心知道,师父不能久跪坐,行走时腓骨和胫骨隐隐作痛,运功时更是钻心。阴雨天,疼痛更甚,偏偏影流的寒川多潮湿阴雨天气,每次看到师父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巴巴的看着黑压压的天,他总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入学场面虽然浩大,但也无趣的很,百人中只一人能掀起点波澜,反反复复只是那两个步骤,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历来入学时,各门派掌门都要参加的,因为这山上四面八方汇集来的足有十万人,场面浩大,隐患也重重,他们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这些人安全。
二楼看台上其余五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外面黑压压的人群上。
文承安和花铭对坐,桌上摆着盘围棋,文承安摇扇微笑,花铭蹙眉思索。陶樱宁样子像个小孩子,在和祝婕用人偶演起戏来。尹明乌独自坐在屋内阴凉处一角,逗弄缠在自己身上的墨绿巨蛇。
孟依桥摘下帷帽,坐到一侧看文承安与花铭的棋局。
文承安用那种礼貌关切的语气询问:“小桥下去了半晌,可是身体有些不适?”
孟依桥拱手谢过文承安关切,道:“只是腿有些麻了,出去走动走动。”
花铭终于落下一子:“那个天生仙骨,是你开口要留下的吧?”
孟依桥稳住心神,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是,他根骨极佳,潜心修行,也可成中上之人。”
这些掌门什么样的人才没见过,他们自身就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一个小娃娃谁也没放在心上,就当是孟依桥一时兴起留住他而已,继续下棋、演戏,尹明乌身上的蛇在喝碗里的茶。
文承安思索片刻,又落下一子。花铭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笑道:“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文承安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黑子,对孟依桥道:“小桥,不如你陪我下几盘,如何?”一旁的侍女金鸢开始分拣棋子,花铭与孟依桥易了座位。
孟依桥捻起白子,他手指细长,皮肤同白子一般的颜色。他先在空荡荡的棋盘上落下一子。
文承安的黑子立即紧挨着白子落下。
花铭没有看棋,他喝着茶,在看下棋的人。
这两个人不为外界纷响所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棋盘与对手,他们也不交流,沉默的过了一招又一招。
一层热闹的很,入选的人都在讨论要选择哪个门派。
“当然是无极!”一个青年高声嚷道,他侠客装扮,神态颇为自命不凡。
“钟才,你就这般自信?”一个姑娘问他。
见有女子搭理自己,钟才更不可一世了,他大声道:“当然!”
“小姐,你说你要去哪个门派呢?”青蜜坏笑着问阮香怜。
“你!你还取笑我!”阮香怜瞪着笑嘻嘻的青蜜,满脸绯红。
刚刚那个与钟才对话的女子见他实在不堪,转过来对阮香怜道:“听说女子多去清歌,清歌掌门花铭谣传是比女人还美艳的。”
“哈哈哈,不行,小姐是心有所属的,其他人看不入眼!”
那女子名为庄凝,她疑惑的看向阮香怜。
阮香怜嗫嚅着:“我觉得影流掌门仙风道骨,器宇不凡,很是出众。”
钟才不屑的切了一声,但没人理他,庄凝道:“你看过他的脸么?”
“未曾,他为天下第一刺客,怕是树敌无数,他出入一直佩面具,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
庄凝笑道:“那你就芳心暗许了!”
“你也取笑我!”阮香怜眼中甚至带了点点泪光。几个姑娘笑嘻嘻的安慰她。
庄凝继续道:“听闻无极掌门才是博学雅士,一表人才呢!”
“肤浅!”钟才在一边忿忿不平。
三个姑娘扫了这多管闲事的人一眼,青蜜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兴致勃勃的说:“听说通灵掌门深目高鼻,颇有异域风情!”
“他呀,好像是个怪人,终年不开口说话,有人传他是哑巴呢!”
元魁安静的坐在一边听他们讲话,回想起孟依桥的面容,心中道:我师父才是最英俊的。
一旁的男生群里也开始讨论起女掌门来。
“空行掌门是个小孩子,远星掌门听说痴心于无极掌门。”
“哎……”一个人长叹一声。
另一个开玩笑道:“你叹什么气,难道你痴心于这位佳人?”
“滚蛋!”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声高喊:“根骨上,灵力上,入觅仙堂!”
众人皆扭过头去看,一个气质冰冷的青年走进来,也不看这些人一眼,找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这个微澜很快平息,入选的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别的事来。
黑子气势逼人,白子负隅顽抗,三面受敌。
文承安与孟依桥都没有轻松的神色,慎重思索后,孟依桥再落下一子。文承安见这一步,暗自心惊,接着文承安棋落,又吞下一子。
花铭以为胜负已定,无心棋局,起身去看祝婕和陶樱宁的木偶戏。尹明乌却收回逗弄蛇的手,目光投向这一方黑白天地。
孟依桥再部下一子,文承安面如寒霜。他看了孟依桥一眼,对方神情严肃,所有心思都在棋局上。
“根骨上,灵力上,入觅仙堂!”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划破了看台的宁静。
花铭快步走到栏杆边上向下看了一眼,一个相貌威严的短衣女子走近屋内。陶樱宁祝婕也纷纷注目。尹明乌还在孟依桥身后无声的旁观。
花铭一回头,见二人依旧对弈,仿佛天地间其余万事再与自己无关,眼中只有这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
孟依桥白子铿然落下,声音震得文承安心打颤。他暗自咬紧了牙,举棋不定。
黑子落下,立刻懊悔,可为时已晚,孟依桥从容笑着,再落下一子。
花铭看了惊讶,白子竟然占了优势,胜的预兆在逐渐明了。
太阳高悬,阳光刺眼,看台内还算清凉,陶樱宁与祝婕也玩够了木偶戏,转过头来看二人对弈。
这方小小棋盘周围,二人对坐,四人围观,皆是死寂,没有声音。
子尽,棋终。清了死子,数过活棋。
“是孟依桥胜了。”文承安道,神色淡然。
“孟哥哥好厉害,竟然能打败文哥哥!”陶樱宁兴奋的叫道。众人纷纷赞叹二人棋艺了得。
孟依桥再拱手,棋局上厮杀的刚毅神情还残留着,大多被恬淡悠远的仪态掩去。他平静道道:“承让了。”
风乍起,吹散了满室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