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要追求你
苏蓉蓉依旧没有早起。
反正她和王宝迪都对她的赖床习以为常，并且对她坐公车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
所以，她依旧坐上轿车，依旧由着张叔极速狂飙。
只是，她发现其实阳高有很多人跟她是同一路的，学生们穿着蓝白的校服骑着大同小异的自行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驰。
阳光打在飞扬的黑发上，让苏蓉蓉的眼花了一下。
就在她炫目的一瞬间，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很高。
她愣了一下，仅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别的风景。
来到学校，首先上早读，因为她到的时候几乎马上就上课了。
隔天英语，隔天语文的早读，今天早上是摇头晃脑地念古文。
男生们故意将《蜀道难》的头三个字拖长了音，惹来女生的一片笑。
早读之后，王宝迪施施然过来，先是就赖床这个话题揶揄她一番，然后理所当然地拿了她的作业去抄。
再然后，让人昏昏欲睡的课程一节接一节，到了第三堂的时候，大半的人都光荣阵亡了，只不过用手支撑着头保持造型而已。
当第四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瘫在课桌上的“死尸”们立刻复活，冲向食堂。
没办法，谁叫民以食为天呢？
苏蓉蓉每天都和王宝迪一起到食堂吃饭。
曾经，王宝迪也问过她，公主，你怎么和我们一起屈就食堂呢？
苏蓉蓉说，苏家有祖训，曰：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王宝迪就想，苏家的家教有时候挺诡异的。
苏蓉蓉和王宝迪两人点了两份小炒，吃完之后回到教室。
离读报时间还有几十分钟，同学们通常趁现在补补眠，所以教室里很安静。
苏蓉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便拿出早上留下的作业，飞快地做着。
直到草弟弟比人先到的声音打破了夏日午后的宁静。
“公主！公主！你的后援团找上傅克了！”
那一刻，苏蓉蓉觉得丢脸极了。
当罗森深出现在他们教室时，王宝迪一把抓住他，吼道：“汇报！”
罗森深气都来不及喘，说：“公主的后援团把傅克叫到葡萄架那去谈话了！”
王宝迪的脸上立刻光彩照人，她几步跨到苏蓉蓉身边，扯起她，说：“走！”
苏蓉蓉右手被她抓着，左手还拿着一张化学卷子，脸上面无表情。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眉角跳动得厉害。
葡萄架下，一群女生围着一个男生，而他们头顶上结的葡萄干瘪细小。
“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公主？”为首的女生气势逼人。
傅克不知该哭还是笑，他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颗小小螺丝钉，不指望为社会发光发热，只希望不给社会添乱子就行了，可现在，为什么一切都不在正轨上了呢？
“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单纯地车坏了，然后公主好心带我到学校而已。”
“那为什么这么巧，你的车就坏在公主前面了呢？”
“那你得去问我的车啊。”
“我看你分明是觊觎公主的美色和钱财，才设计这么一出戏！”
我看演戏的人是你们吧。傅克几乎昏过去，天知道这群女生平时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被毒害成这样！
“警告你，不要再接近公主，否则对你不客气哦！”
天，被女孩子威胁，他的男性尊严啊！
傅克服了，说：“好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蓉蓉被王宝迪扯到葡萄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两句话，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点不痛快。
王宝迪咳了一声，插进人群，一副领导干部的样，“怎么回事啊？”
众人一看，学生会会长来了，都收敛了几分，有个女生说：“没事，会长，我们正在联络感情呢。”
王宝迪差点没有喷出来，这些小妮子真会睁眼说瞎话。
苏蓉蓉可不吃这一套，站出来，对那些女生说：“你们不要再打扰别人了。”
“公主……”女生们低下头，却斜着眼睛，死命地瞪着傅克。
可怜傅克，站在那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你就是傅克？”王宝迪噌地移动到傅克面前，上下打量。
“嗯，会长……”
“有前途有前途！”王宝迪本来想拍傅克的肩膀的，但他长得太高，只有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胳臂，以示鼓励。
傅克窘迫了一张脸，不知怎么回答。
“我说会长老大，你别欺负人家良家妇男啊，你看你把人家吓得。”罗森深一把拉过王宝迪。
在场的女生惊见校草华丽登场，一时之间忘了傅克，齐齐将目光投向罗森深。
“我怎么会吓人？我长得很吓人吗？”王宝迪不服气地嚷嚷。
真是服了……
苏蓉蓉拿着化学试卷扇扇风，对傅克使眼色。
傅克愣愣，摸摸头，不解。
败给这些人了。苏蓉蓉大拇指向后面一指，用唇语说：“快走！”
傅克恍然大悟，刚要离开，就听见有人笑着说：“哎哟，眉目传情啊。”
苏蓉蓉立刻就有了想把试卷撕烂的冲动。
赵尝辛踏着高跟鞋走来，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她在苏蓉蓉面前站定，拨拨披肩的大波浪，对她说：“你不要光顾着跟……”
说到半路，她转头，低声问身后的人：“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
“……傅克。”
“哦，对傅克。你不要光顾着傅克，就忘了我们还要比谁先追到卫初齐呢。”
原子弹爆炸时是什么样子的？可能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众人个个张大了嘴，可以吞鸭蛋。
而苏蓉蓉恨不得将化学试卷塞进赵尝辛的嘴里。
“卫初齐，就是那个卫初齐？”王宝迪勉强闭上嘴，然后问。
“我想不会有第二个。”她一旁的罗森深附和上级。
“公主要追贵公子？”
“哇！好浪漫哦！”
人群开始沸腾。苏蓉蓉不怪他们，真的不怪。有这么一个大八卦，能不兴奋吗？
“喂，你要追卫初齐，怎么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王宝迪对苏蓉蓉抱怨。
苏蓉蓉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保持着冷静的姿态，“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怎么告诉你？”她看了眼洋洋得意的赵尝辛，“她自己要跟我比的。”
虽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王宝迪还是猜了个大概，“你们的猎物很优耶，你来个弄假成真也不错啊，卫初齐耶。”
“卫初齐，男，身高一米七八，高三七班班长，市第五医院院长之孙。丰神如玉，容姿俊雅。虽不及吾之貌美，但因其温和有礼的态度，被誉为阳高‘贵公子’是也！”
王宝迪瞟了眼罗森深，“你古文真好。”
“哪里哪里，多谢夸奖。”罗森深笑得有点诡异，“我这里还有他的三围哦，想不想知道？”
“咦？真的吗？多少？”王宝迪凑过去。
“看你是老大，就跟你打个折好了。”
就在人们陷入第二次混乱的时候，苏蓉蓉再次跟傅克使了个眼色，自己也开始有计划地撤退。
谁知，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女生们又是“哇”的一叫。
苏蓉蓉知道已经走不了了，认命地转过头，看见第二绯闻男主角正踏着沉稳的步子走来。
“怎么了？都聚在这里。”卫初齐看看人群，视线最后落在苏蓉蓉身上。
他一说话，女生们倒吸一口凉气，细细碎碎地讨论——
“卫初齐耶。”
“好帅哦。”
“是啊是啊，这么近看起来更帅啦。”
“怎么看见我都没有这么轰动？”罗森深委屈地问。
王宝迪耸耸肩，“谁叫你是偶像派的，我们学校的女生比较爱实力派。”
议论继续。
“公主真的要追卫初齐吗？”
“好像耶，古惑女也要耶。”
“她怎么比得上我家公主哦。”
赵尝辛一听，火了，指着刚才说话的女生，骂：“我那点比不上她了？比不比得上还轮不到你来说！”
被吼的女生有点怕了，但还是嘴硬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你就是比不上比不上！”
“你——”赵尝辛气得上前去扯那个女生的头发，女生尖叫着跑开。其他后援团女生见了，纷纷涌上，挡住赵尝辛。而赵尝辛身后的女生们又跑上前来维护赵尝辛。
见过鸭子吗？你可能见过，但你一定没见过一群鸭子。
王宝迪带着罗森深，津津有味地看着，而傅克一脸痴呆，卫初齐摸摸下巴，微笑着，还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传来：“吵死了。”
这个声音不大，但就像沸石丢进爆沸的水中一样，水“嘶”的一声，平静了。
众人将视线齐齐转向苏蓉蓉。
苏蓉蓉满脸阴霾，没有再吭声，但大家都知道，她生气了。
她只是站在哪里，不说话而已，脸色堪比雷雨之前的天空。众人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苏蓉蓉抬起手，指着卫初齐，说：“You。”然后将手翻了过来，勾勾食指，继续说：“过来。”
卫初齐依言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带着笑意看着她。
苏蓉蓉仰起头，眼眸里有着难言的火光，然后，大家就听见她说：“我要追求你。”
卫初齐听了，扬起好看的眉毛，微笑着，“好啊，我拭目以待。”
“你抽风了吗？”
“May be。”
王宝迪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觉得真是乌龙。
“你为什么要答应去追卫初齐？”虽然开玩笑说弄假成真不错啦，但是总觉得苏蓉蓉不是这样的人。
苏蓉蓉皱皱眉，说：“想让赵尝辛闭嘴。”
哦，原来是这样。王宝迪了解地笑笑，苏蓉蓉也很不服输嘛。
“你准备怎么追？”
苏蓉蓉犹豫一下，说：“不知道。”
“……我想也是。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别采取什么过激措施，中发白最近看得挺严的。上次有个男生只不过是要一个女生帮他带早饭而已，就被分别揪到办公室里说了一整天，两个人差点就没口吐白沫了。”
苏蓉蓉摆摆手，“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背着吉他在教学楼下弹琴的事。”
王宝迪松了口气。
突然，苏蓉蓉一把抓住王宝迪，非常严肃认真地问她：“我们现在是在现实中，而不是在演电视剧吧？”
王宝迪愣了一下，然后爆笑出声，笑到“扑嗵”一下掉到椅子底下。
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擦着眼泪对苏蓉蓉说：“你自己都觉得荒唐了，你慢慢琢磨，我先走了。”
苏蓉蓉有点蔫，“拜拜。”
“记得明天要早起哦！”王宝迪一边说着，一边背起书包向外走。
“知道了。”苏蓉蓉应着，连她都知道这样的回答毫无意义。
知道不代表办得到。
夏天的太阳落得比较晚。下了晚自习，还跟王宝迪说了一会话，天这才开始黑了。
苏蓉蓉趴在桌上，不想去理会那些恼人的试卷，而是静静看着窗外的黄昏，痴痴的。
窗外隐约有些声响，但教室里这么安静。苏蓉蓉眯起眼，微微笑起来。
难得的舒适。经过中午的折腾，此时的安静，仿佛是偷来的一样。古人说的偷闲，大概就是这样吧。
窗外橙色的黄昏，真是美丽。
她伸了懒腰，站起，勾起书包，懒懒地离开教室。
又是这个时间，路灯开始点亮，天边还有一丝红，但夜晚挟带着凉气，逼近了。
苏蓉蓉和昨天一样，走过树丛，发现树丛后面窸窸窣窣。
难道赵尝辛又在教训人？
一想就有点气。一把拨开灌木，踏了进去，刚想开口，就看见傅克转过身，睁大了眼，与她对视。
“你……怎么在这里？”苏蓉蓉愣了愣。
傅克微微红红脸，说：“哦，车又坏了。”
苏蓉蓉看看他鼓鼓的书包，再看看他。
树丛后面是一小片空地和一个小小的花坛。傅克蹲在那里，旁边是他的自行车，明明身材很高大，但是却跟这小小的空地和小小的花坛很搭，一点都不突兀。
“傅克，你会拟态吗？”
傅克被这天外飞来的一笔唬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会变成背景图案，或是有保护色什么的。算了，你别听我胡说八道。”
这个男生，长得比别人高，比别人结实，站到人群中，比任何人都高一头，却总是被忽略。昨天也好，今天中午也好，话题里总有“傅克”这个名字，但发展到最后，人人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他天赋异禀，能和背景融为一体？
傅克大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红着脸笑笑。
“怎么又坏了呢？”苏蓉蓉在他身边蹲下，指着他的车问。
傅克轻轻摇摇头，说：“不知道，链条越来越容易掉了，而且车轮也松了。”
“上次没有修好吗？”
“修了之后，还是会松。”
“换一辆吧。”
傅克笑笑，低着头说：“有点舍不得……”
苏蓉蓉虽然不能理解他与自行车之间的感情，但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看着他折腾。
过了一会儿，傅克终于吐出一口气。
“好了？”
傅克一愣，慢半拍地才反应过来苏蓉蓉一直都在。原本恢复正常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他轻轻地点点头。
苏蓉蓉的手机响起，苏爸爸来催了。
“啊，我要走了，你不走吗？”
傅克说：“我也要走了。”
他们同时想站起来，然后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腿麻了。”
“我也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傅克勉强站起，想去扶苏蓉蓉，但一看，自己的手上沾着来自车上的污渍，便想用校服去擦。
“别！”苏蓉蓉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傅克。
果然不愧是公主，别的女生现在都用纸巾了，可她仍带着素雅的镶花手绢。
“这……会弄脏的。”傅克有点为难。
“手绢不就是要弄脏吗？否则不就变成了丝巾？”
有点冷的玩笑，但却让傅克坦然接受了手绢。
他擦了手，扶苏蓉蓉站起，说：“我回去洗了之后再还给你。”
谁知苏蓉蓉说：“不用了，你直接扔了吧。”
傅克低着头，拿着那条漂亮的手绢，觉得有些难堪。
扔了……是因为他用过吗……
“终于到了第四条了。”
他抬起头，错愕地望着她，“唉？”
苏蓉蓉好像有点如释重负，“这种手绢我家有一打。只不过因为有一次我在商场里看见它，觉得很漂亮，老爸就一口气买了十二条给我。虽然真的很漂亮啦，但是想着有一打等着我去用，就觉得再漂亮的东西都会变得丑恶。”
傅克可以理解，同时也意识到苏蓉蓉异于常人的思维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你不用给我了，扔了吧。”
“但是……很可惜啊……”
“你很喜欢？那我明天再送你一条吧。”
“啊？”
“就这么说定了，那么就只剩七条了。”苏蓉蓉一拍手，如此决定。
总觉得有些诡异，但帮她分担一点也不错，傅克便没有再拒绝。
“啊，我真的要走了，拜拜！”
傅克微微一笑，“拜拜。”
苏蓉蓉小跑几步，突然转身对傅克说：“你难得跟得上我的波长，他们都觉得我是天外飞仙。”
傅克大笑起来，在安静的学校里略显大声了。
但他的笑声还是有丝沙哑，很好听，好像天空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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