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庐浅笑了一下:
“两位先生不回答也可以,反正我有殷总的电话,可以打去问一问。”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一阵“啪啪啪”的脚步声,从两个西装男身后慢慢走来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油光可鉴的牛皮鞋,头发一丝不苟地后梳,露出光滑的额头和英挺无害的五官,带着友善的微笑大步走到几人中间:
“哎呀,阮大哥,你来啦。我知道,我妈的事让你担心了,你放心,她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目前正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只要渡过今天一晚,应该就可以慢慢恢复了。”
有一瞬间,袁青和萧庐都没想起来殷鹤远口中的“我妈”究竟是谁,直到他提到生命危险时,她们才顿悟似的看向这个男人,目光不自觉的带了些嘲讽。
萧庐冷冷的问: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一下阮女士吗?”
“当然可以。”殷鹤远叹了口气,目光炯炯的盯着萧庐,“不过非相关人士和摄像器材就请不要进去了,毕竟那是重症监护室,病人需要的是安静。”
萧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算不算相关人士,吕先生身为阮女士的亲生儿子自有定论。”
说罢,这个浓妆艳抹大大咧咧的女人便一把推开了像门神一样杵在那里的殷鹤远,给吕白让开了道。
吕白和袁青顺势走了进去。
两个西装男想拦他们,却被殷鹤远示意退到了一边,他的嘴角依然维持着笑意,只是眼神深深的望向萧庐:
“萧小姐,我想去一趟洗手间,暂时失陪一下,你不介意吧?”
萧庐淡淡道:
“殷总又不是三岁稚儿,何必连这种事也要向我汇报。”
“噗呲。”两个摄制组成员忍无可忍的笑出声来。
殷鹤远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进距离较远的一个洗手间,然后飞起脚踢开最后一个厕所门,走进去关上了门。他迅速拨了几个号码,摁下接听键:
“喂,爸,阮白那小兔崽子来了,还带了媒体记者过来。”
殷墨晨极平淡的“恩”了一下:
“那你就带他去看他妈,态度还要热情点,反正阮心眉突发心脏病是医疗上的事实,就算他有所怀疑,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又没有刀伤、毒药或者其他外力因素,只能证明阮心眉是自己生病倒下了,与我们无关。”
“可是,万一阮心眉突然醒过来,立下遗嘱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她现在不是还在昏迷着吗?我们只要趁这个机会将耀阳的资金调入海天项目,目的也就达到了,就算有朝一日阮心眉醒了,也只能怪自己太自以为是,太轻敌才吃了这哑巴亏,怨不了别人!”
殷鹤远听了他爸的话,彻底放松下来,他挂断手机,打开厕所门,然后吓了一跳,只见一长发女人就站在几步之外的洗手池正对着镜子补妆。
“这、这里是男厕所。”
“我知道啊,这里不是人少嘛,我就进来了,女厕所人太多,太麻烦了!”萧庐怂了怂肩,连头都不带回的继续补妆。
殷鹤远头一次碰到这种咋咋呼呼的女人,气得近乎无语,他开始担忧起方才的通话不知道被对方听到了多少,遂试探道:
“这位小姐,请问您贵姓?”
萧庐回头睨了他一眼:
“怎么,你想搭讪我?”
殷鹤远哽了一下,维持着清浅的笑容:
“哪里,你是我大哥的朋友,我想以后我们还会有碰面的机会。”
萧庐笑了,她扬了扬长发,转过身向殷鹤远伸出手:
“确切的说,我是吕白的媒体朋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庐,《卢城日报》负责娱乐版面的记者,专门负责跟踪收集八卦小道消息,不论是大明星、文化名人还是商界人士的辛秘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哈哈哈……”殷鹤远干笑了两声,“萧小姐说得好吓人啊。”
萧庐眨了眨眼睛:
“老话虽然老,可还是有道理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只要心里坦荡,没人能抓住你的把柄。”
这时,有一个陌生男人也走进了厕所,看到萧庐和殷鹤远,不禁愣在了原地。
萧庐潇洒的冲殷鹤远摆了摆手:
“回见,殷总。”
与此同时,阮心眉,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双目紧闭的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头上戴着呼吸机,嘴里和身上插着不同的管子,床头上方的心电监护仪不断闪烁着有关脉搏、呼吸等指标的数字和曲线,时不时发出提示音,监护人员定时查看着这些数据,定时用手电照射阮心眉的瞳孔,呼叫她的名字,看看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生命,到了这里,就像一场游戏,稍有不慎,便戛然而止,再也无法重新开始。
口罩遮去了吕白的面部表情,可袁青能感到男人注视着自己母亲时那种复杂的感情。
爱怨交织,是爱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终究说不清楚。
这时,又有几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病房。为首的是殷鹤远,跟着后面的是个带着眼镜,矮矮胖胖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医生。
“阮哥,这是负责VIP病房的王主任和三位护士小姐,他们每天都会定时查房,及时了解妈妈的病情进展。”
每当殷鹤远提及“妈妈”这个字眼时,袁青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做功很好,演技精湛。
吕白的眼神从阮心眉苍白的脸移向王主任,诚挚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母亲的病全靠您了,谢谢您,王主任,让您辛苦了。”
“哪里,哪里,多亏殷总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大力支持,我们瑞安医院才能成为卢城软硬件一流的医院,更何况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
吕白和袁青心里清楚,殷鹤远允许他们进病房,还特意带来了主任医生和护士,为的就是堵他们的嘴。当他们在这令人安心的一幕面前不得不选择离开,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殷鹤远发现吕白正用一双冷沉的眼睛看向自己:
“阮哥,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我们不能在此久留,不但打扰我妈的静养,万一发生交叉感染就更不好了,所以殷总,我妈就拜托你了。”吕白一步步走到殷鹤远面前,在距离他仅有几厘米时停下,这是个极其近切的距离,只有最亲近的人,或者具有冒犯意图的人才能跨越到这个距离。
殷鹤远面对吕白的逼近,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您和王主任都能悉心照顾她。”吕白语调缓慢的说道,“直到她康复出院之前,我会时刻关注着的。”
殷鹤远极力扯起嘴角,摆出笑脸:
“那是自然,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我会及时告知你的。”
“最好是好的变化,不然的话——”吕白突然微微俯下身,在殷鹤远的耳边低低说道,“相信我,就算拼尽我的人脉和影响力,我会让你所有的鬼把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吃不了兜着走。”
殷鹤远的面部笑得都快僵了,同样低语道:
“我以为你和你妈不同,看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吕白勾起嘴角,眼神却极其冷酷:
“彼此彼此,你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两人耳语完毕后,便各自退了几步,吕白携着袁青离开了病房,而一直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暗暗交锋的萧庐也紧随其后离开了。
“吕先生,你母亲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来的迹象?”
“目前还没有。”
“在我的印象里,阮总是个很有能力很厉害的女人,我相信上天给了一个女人很强的事业能力,一定也会赋予她坚强的生命力,阮总会很快醒来的!”
“谢谢你,托你的吉言。”
“不过,你放心就这么离开吗?殷鹤远会不会想办法继续害她?”
吕白的眼神沉了沉,蜷缩起来的手握紧又放下:
“我觉得不会,因为在和他交谈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他的面部表情,他的神情很自然,很放松,尤其在去过洗手间之后,更是展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萧庐歪了歪脑袋,吐了吐舌头:
“事实上刚才我跟着殷鹤远去了洗手间。”
袁青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而萧庐的话让她差点没被喉咙里的口水呛死:
“那是男厕所……”
萧庐潇洒的扬了扬头发:
“小case啦,男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多了个器官而已。”
袁青默默吐槽:应该是常师哥除外吧。
“你听见了什么?”
“唉,我就差要把厕所门给扒拉下来听了?可惜那家伙太过谨慎,声音低得和蚊子似的,什么也没听着,估计我被他当变态了!不过,和吕先生说得一样,从厕所出来后,殷鹤远的表情是完全放松的,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显然他和背后操控的殷墨晨已经达成了某种目的。”
吕白眸光一闪:
“我有一种猜想,会不会为了实现某种交易?”
萧庐托起下巴,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趁阮总生病期间,对耀阳集团动一些手脚,他们父子俩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吕白的表情很冷,他的脸色犹如暮色将临:
“一切都是猜测,现在只有等她醒来了。”
折腾了一天,臆想中惊心动魄的交锋并未出现,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袁青和吕白两人在青竹小区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晚餐,才回了家。
阿白一溜烟奔到主人面前,袁青在玄关换了衣服,然后一把抱起了它:
“饿了吧,阿白。”
“汪汪汪!”
“我去赶稿了。”
吕白淡淡的说道,穿着拖鞋直接往书房走去。
“嗯。”袁青放下阿白,默默的看着男人孤直的背影,她明白此时的他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将无数的过去和展开的现在倾注于文字之中,这是一个作家独有的舔拭伤口的方法。
袁青打开了笔电,处理完和编辑的往来邮件之后,开始打扫屋子,那张维多利亚风格的豪华大床依然被放置在客厅里,它的精致和华丽就像一场美丽的梦,袁青不由自主的摸着精致的帐幔,默默祈祷他们能尽快地走出阴霾。
晚上十点半后,吕白依然没有从书房出来,在客厅看电视的袁青歪着脑袋不知道打了多少瞌睡,实在等不下去了,只能回房睡觉。
半夜,袁青突然睁开了眼,似乎有一股烟味飘进了鼻子。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房门,客厅里黑漆漆的,一丝光也没有,只有那烟味越来越浓。
“咳咳咳!”
袁青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伴随着另一个低沉的呛咳声。
“吕白。”袁青急忙扭亮客厅的灯。
“抱歉,弄醒你了。”吕白蜷缩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半燃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这是袁青第一次看见吕白吸烟,不过显然他和她一样都不爱这种味道,玄关鸟架上的凯撒睁着眼睛歪着脑袋静静看着男人,狗屋里的阿白也发出不安的呜咽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袁青走到男人面前,轻轻在他身边坐下。
“睡不着。”
吕白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依然很低沉好听。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十分淡漠,然而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却透露出深深的复杂的气息,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天地描绘的不安。
“是在担心阮阿姨?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探望她,萧庐说得对,她是个多么精明厉害的女人啊,生命力一定非常顽强,会很快苏醒过来,恢复原来那个叱咤风云的样子!”
吕白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袁青距离他很近,可以隐隐看见他下巴上的胡茬,她本能的用手戳了一下他的下巴,痒痒的,刺刺的,那触感仿佛同时进入了她了心脏,隐隐发疼。
是啊,家人,多么美好的字眼,可为什么总是如同荆棘刺得他们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幸好,他们不是孤独的个体,可以相互安慰,相互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