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远关上书房门,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父亲,殷墨晨正在书桌前眯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爸,你怎么不上班?”
殷墨晨淡淡的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的情况,上不上班不都一样!”
“这个老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
殷墨晨抬起头,一双和儿子相仿的阴沉沉的眼睛注视着他:
“任何事情都要有耐心,在猎物走进陷阱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之前的教训还不够么?”
殷鹤远拉下脸来:
“那回不是夏老头正好赶着你不在的时间过来的吗?事发突然,你又不接我的电话!况且,就算你在场,也未必能想出比我更好的办法来。”
“是吗?现在空有夏如鸿提供的海天项目投标书,又拿不出资金,这不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么,有什么用?!一件事想要做得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痕迹,事前必须周密的计划,哪怕面对质疑也要抓住你想要丢掉的筹码不放,这一点你还差得很远。”
殷鹤远勾起嘴角,饶有兴味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哦,你是指你的两任亡妻,还是——我妈?”
殷墨晨抬了抬夹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你母亲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我去发掘的筹码。”
“可她的下场依然不比你那两个老婆惨。”
“那是意外。”殷墨晨暗沉沉的眼神里透过一丝异样的光,“和我的第一任妻子一样,都是意外。”
“爸,你说阮心眉会不会已经暗暗立下遗嘱了?”
“不会,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儿子’这一词。”仿佛从回忆中一下子回到了现实,殷墨晨冷冷的说道,“我和她之间是一场智者的博弈,不幸的是越自以为聪明的人越是轻敌。”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安清小城。
许虎去隔壁下棋去了,那是他对麻将生涯唯一的缅怀和转嫁,许丰上学去了,只留下王雨倩一人收拾餐桌。
累了大半辈子,只要再无波澜,就已然认命,就这样活着吧。
王雨倩停住手,双手在围裙上来来回回狠命擦了一下,从围裙口袋里取出一张粉红色的卡片,卡片上还撒着淡淡香水,散发着与这烟熏火燎的厨房截然不同的气息。
像是一个天外的生命意外降临到了一双粗糙苍老的手里。
王雨倩打开卡片,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了,手微微颤动着,似乎看明白了,却怎么也看不够。盼了这么多年,她的女儿终于要结婚了,和吕白那个帅气的能干的又负责任的小伙子。
多好啊,她的女儿的人生从此尘埃落定,不会再走像她一样的路。
王雨倩多么想参加袁青的婚礼啊,可是她抬眼看向搁置在窗框上的日历表——那一天正好是小丰参加高考的日子。
其实,这也只是自己的借口。
关键是王雨倩觉得没脸见自己的女儿,也没脸去见袁青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破坏这好不容易恢复和平的家。如果被许虎知道她去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心里肯定是要不痛快的。如今只要一提起袁青,这个男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对许虎来说无疑于是黑历史,尤其是接二连三签下了耻辱性的条约,让他一家之主的尊严和面子扫地,因此在他的地盘范围内,许虎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到吕白和袁青的名字。
王雨倩想了又想,正准备把结婚请柬放回围裙口袋,忽然背后一声大吼,吓得她将手里的请柬落在了地上。
许虎一个弯腰捡起请柬,打开瞄了两眼,便二话不说将它撕了个粉碎。
“许丰他爸,你在做什么?!”
去不去参加婚礼是一回事,可亲眼看着这个男人把女儿的结婚请柬给撕毁了,就仿佛将女儿的幸福也给撕碎了一样,让王雨倩心口一阵刺痛,再想到之前的几次毫无底线的向女儿女婿借钱,再三抛弃女儿回归现在的家,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尖锐刺耳起来。
“你吼我?!”许虎吊起眼睛,勒起眉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这个死老太婆也配吼老子!”
这恶毒的语言,刻薄的声线,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长期以来的忍辱负重,长时间的自我压抑自我克制自我牺牲终于到了极限,心弦像断了一根似的,虽不致命,却比死还要痛苦。
“我怎么不配?!怎么不配?!”王雨倩听见仿佛不是自己的声线在说话,像失去控制了似的,一味一味的拔高,“你之前欠了一百万,全是我女儿女婿给你还上的,你不去参加婚礼也就算了,还撕什么请柬,你算什么,敢这么对我的女儿?!”
许虎瞪大眼,下巴都快掉了似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不,那眼神更像看一只怪物。
“为了报答你曾经对我们母女的恩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我都忍了,难道这还不够吗?更何况袁青替你还了那么多债,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算是还够了。许虎,你不要逼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和你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有多么难熬,要不是为了小丰有个完整的家,我早就走了!”
许虎猩红了眼,神情充满阴郁:
“是啊,因为我有把柄落在你女儿手里,你现在的翅膀也硬了,想脱离我了是吧?想当年,也不知道是谁主动给我煮饭洗衣,往我怀里靠的,哭哭啼啼的说什么要不是有了我,日子就没法过了!到现在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啊,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娶你这种女人!”
王雨倩的脸气得煞白,过去的一幕幕如闪电般在眼前飞过,对亡夫的愧疚,对袁青的亏欠,许虎的不忠和家暴,林林总总交织在一起。原来,她兀自烦恼了许久,换来的终究还是如此的不堪。
王雨倩不再多言,她默默的脱去袖套和围裙,将它们挂在厨房的挂钩上,看也不再看许虎一眼,径直走出了厨房。
“你要干什么?!”
从背后传来中年男人严厉的声音,可王雨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离婚。”
结婚这么多年来,这是王雨倩第一次提出这两个字。
虽然许虎心里早就厌憎了王雨倩,他还是很了解这个懦弱的女人究竟是在发狠还是真的决绝。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心里发慌。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王雨倩是个爱女儿的人。之前签的保证书还在她手上,万一……
许虎急得心头乱跳,想说几句软话缓和气氛,可是大男子主义惯了,就是张不了嘴,只能额头冒汗,跟着王雨倩进入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