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庆功宴散,沈梓晴被安排宫外的府中。虽说是住下,倒不如说是监禁。虽行动自由,却进出有不少人跟着,暗里也有不少人监视着。
南华棠是个好玩的主,时不时会跑到府中同她聊天解闷。或是让人远远跟着,带她到上京里走上一走。
上京是个极美的地方,百姓和睦,民风淳朴,勾栏瓦肆好不热闹。有来来往往的商人旅客带来不少新奇好玩的物什儿,南华棠一见到这些就走不动了。
“这是什么?”南华棠拉着沈梓晴,拨开人群就挤了进去。见一个人盘腿而坐,面前不少精致的盒子放在一块有些破旧的绸缎上。
两人都换了便服,大家都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门乱跑,也没太在意。
商人颇有些骄傲,脸上都有几分傲气,“这可是尔雅雪域的暮神花制成的药膏。哪里有疤痕,只要抹一下,哎,不久就会恢复如初。若平日里抹在脸蛋儿上,不出七日,准是水灵得紧。”
商人看着南华棠,眼神里带了几分惊艳,又看了看沈梓晴,更是无法移开目光,“我看两位小姐也是国色天香,不如买一盒,权当做锦上添花了。”
南华棠经他这么一说,也是心动得紧,赶忙就要去掏荷包,“多少一盒?”
商人见她如此爽快,笑得一脸殷勤,“十金。”
南华棠听了也没多大反应,作势就要掏钱。商人眼神里突然带了几分凶狠,笑声都抖了起来。
“不知你这暮神花,是以何法摘下?”沈梓晴伸手拦住了南华棠要递出去的手,紧盯着商人问道。
商人见到手的钱被截了下来,面色变得不善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无非用手,还要什么办法?”
沈梓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南华棠眉头一蹙,却也明白了沈梓晴的意思,“嗯,我突然不要了。”
说完她拉住沈梓晴就要走,商人却不乐意了,“哎,敢问小姐是何意思?”
二人止住脚步,沈梓晴回头说道,“暮神花开在极寒之处,不入尔雅雪域深处不可得。而据我所知,整个夙渊去过尔雅雪域深处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再者暮神花喜寒,需用雪蚕丝制线缚之继而连根拔起,而后才可用手碰之。暮神花极寒,若用手直接拔起,阁下恐怕已经断臂。”
话说完,众人都恍然大悟,是商人招摇撞骗罢了。且不说其它,光进入尔雅雪域深处就不可做到,更不用说拔下制药。
尔雅雪域有人进去过,只是深处若是进去了,便也是有去无回。依家二长老,长渊前任祭司依子萧便是如此。从此杳无音信,再没人见过那风姿神韵的人。
商人恼羞成怒,一把掀了地上的绸缎,“哪里来的丫头,敢坏老子生意。以为多读几本书就这么目中无人,看来今天爷爷不给你个教训都对不起你看的这些书了。”
商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弯刀,看着二人的目光都变得凶狠起来。
“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休要胡来!”南华棠是个胆子大的,这么多年在宫里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怕这商人的恐吓。
商人轻轻一笑,吹了个口哨,四周便围过来不少同样手中持刀的壮汉。周围人一见这架势,早跑得没影了。
“梓晴你平日里可学过什么防身的本事?”南华棠抓着沈梓晴的手,语气里也有些害怕了。
沈梓晴也有些害怕,这么多人手里的弯刀寒光乍现,也让人不寒而栗克,“不曾。”
远处跟着二人的侍卫见状立即奔来,两波人顿时打了起来。那群带刀的壮汉也不是吃素的,其中几人甚至还身怀灵术,侍卫们一时间有些吃力。
商人笑着朝二人逼近,沈梓晴看他右手已经燃起一团白色火焰,知道他也会灵术。
南华棠自然也反应过来了,眼看那人目露凶光,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
灵术之力,称灵力。灵术又分等级,修习灵术十分困难,夙渊大陆身怀灵术的人只是少部分。低级灵术幻化成手心火焰时只是绿色,而稍微高级一点,便是白色的了。
南华棠也曾修习灵术,但只停留在最低级,如今此人比她高出一点,她自然有些心里没底了。
而沈梓晴打小就没接触过灵术,更不要说修习一事。养在深宫里的她虽博览群书,却没有人来指导她灵术之事。
南华棠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两股灵力相碰撞,在周围造成不小的灵力波动。四周的摊位因灵力而四分五裂。沈梓晴受不住,早被轰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南华棠与对方交手了一次,已经是受不住。一股腥甜在她的口中回荡着,心口也是疼得厉害。
那人讶异南华棠居然也会灵术,不过在看到她手中幻化的火焰时眼中露出了不屑。
那人再次提步而上,南华棠突然害怕起来。那人眼中的凶光暴露无遗,显然动了杀意。
南华棠走投无路,只能再次硬上。体内的灵力突然翻滚起来,与那人对上的一瞬,南华棠以为自己死定了。一股凛冽的灵力在她周围分散开来,商人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南华棠睁开眼睛,只见那人已经像死狗一样摔在了地上。
“华棠无事吧。”南染卿自南华棠身后走出,开口询问道。
“九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华棠见来人是南染卿,面露喜色。
南染卿摇了摇头,“有人告知我你在此处,只说危险速来。”
南华棠点了点头,此处最近的是大皇子南洛泫的府邸。那人大概知道南洛泫是个不靠谱的,便寻了南染卿。
商人瞥见是南染卿,脸上已经没有太多表情。没有多少人和南染卿交过手,只说他高深莫测。而刚刚的交手,只一瞬间他就败了。如今他虽躺在地上,肋骨却已经断了几根,疼痛让他面色惨白,几乎喘不过气来。
“带回去。”南染卿带来的亲卫将所有人制服,一声令下,便有人前来将商人架起来拖走。
“梓晴你没事吧。”南华棠将倒在一旁的沈梓晴扶了起来。
沈梓晴摇了摇头,“并无大碍。”
“回头我会派御医前来。”南染卿吩咐人将二人送回,说完便要走。
“多谢九皇子相救。”沈梓晴端端正正地给南染卿行了一礼,南染卿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南华棠见她眼中隐隐露出些倾慕,笑道,“我九哥厉害吧。”
沈梓晴点了点头,“当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话说的不是大公子苏清酒吗?”
沈梓晴愣了愣,“他也当得上。”
南华棠笑得更深了,看来自己这位清冷的九哥,也是受欢迎得紧。
待二人回到沈梓晴府邸,便有御医赶忙前来替二人诊治。南华棠一面感慨这位九哥的面冷心热,一面又眼神暧昧的看着沈梓晴。果不其然,她在沈梓晴红透的耳根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这位九哥啊,打小性格孤僻。常年在外又见多识广,想来如今回来,也是到了迎娶王妃的年纪了。”南华棠杵着下巴,笑着看向沈梓晴。
沈梓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小声应了声嗯。
南华棠也不逗她,撇开头又看向了别处,“哎,我修习灵术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如今九哥看到了,想来免不了父皇一顿说教。”
修习灵术疾苦,南耀心疼女儿,自然舍不得让她受如此之苦。
“华棠我看你这灵术虽是最低一级,却实力不凡与那商人也能过上几招。”沈梓晴十分好奇,要知道以那商人的实力,南华棠按理说可扛不过一招。
南华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突然就暗了下去,“唔,教授我灵术那位,想来可能比梓晴姐姐还要小一点。当年我们都还挺小,我去找辰轩哥哥的时候缠着她教我的。”
南华棠直了直身子,面上的神色突然有些慨然,“她倒是个修习灵术的好手,小小年纪就实力不凡。教我的时候也认真教了,我不过跟她学了七日就有所成就,却也是极苦了。每每回到寝宫都无力说话。后来每晚辰轩哥哥和她一起溜到我的寝宫来。辰轩哥哥坐着,她教着。”
“那,你说的这个她?”沈梓晴来这些日子也看清楚了,南华棠并未有几个闺中好友,不然也不会天天往她这里跑了。
南华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及笈那年她还托辰轩哥哥送来礼物,只是从她教授我灵术修习的一个月后,我再没见过她。”
“当时我不过六岁,如今十二年已过。”
南华棠眉头紧蹙,面色上也多了担忧,“辰轩哥哥说她会回来的,可一等十二年,我再没见过她。”
南华棠许是伤心,说起话来也没头没尾的,沈梓晴根据她的话勉强猜测这个她是依家人。而且身份地位也不低,能与嫡长公子依辰轩走得近的,不是嫡系也是庶系中最为出彩的了。
“瞧我,说这些干什么。她可能明儿就回来了,或者下个月就回来了,总得想着点儿好的。”南华棠吸了口气,笑着说道,“下个月是春日宴,届时父皇会在启凤山狩猎。各家小姐之间有赛马的习惯,梓晴你会骑马吧?”
南华棠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是笑着了,明媚的笑容让沈梓晴也心头舒畅起来。
“会的,不精罢了。”
在西祁最自由的时候就是骑马的时候了。每年她都有机会在西祁的皇家马场里跑一跑,那时候什么也不用理会,别提多舒服了。
南华棠大喜,“那好,到时候让我也看看,你的马术如何,我的马术可是我十哥教的。”
长渊十皇子南思鸿,母亲娴妃卢氏。卢氏出生的家族算不得显赫,人如其封号一般,娴静又不争不抢。就养了南思鸿一位,南思鸿好玩,却不丧志。见识颇广,性子极好,又以马术闻名与长渊各公子哥儿之间。沈梓晴自然是知晓这些,南华棠走的近的人不多,南思鸿算是一个。
这几日若不是南思鸿有事出去,恐怕已经被南华棠拖着来沈梓晴这里了。
二人说起来这些,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平日里被规矩束缚,如今难得可以痛快玩一把,早就心驰神往,将适才的不快抛却九霄云外。
待御医开了方子,又叮嘱些相关事宜,已经时候不早。南华棠留在了沈梓晴府中用膳,南思鸿恰好办事归来,向人打听了南华棠去处,便往沈梓晴处来了。
“早就想来这里转转了,一直没寻到个机会。”南思鸿来时二人刚准备动筷。
“十皇子,七皇子。”沈梓晴起身行了礼。
“哎?七哥你也来了。”南华棠见一起前来的还有七皇子南琰枫,不由得喜出望外。
南琰枫笑着点了点头,“刚回来,向父皇请过安便跟着十弟一起来了。叨扰公主了。”南琰枫这人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性子温顺,不骄不躁又理性极好。生得一副好面相,又叫人好生欢喜。
“不曾。”
下人又上了碗筷,二人也不矫情,坐下便吃了。
饭后几人移步花厅,下人已经上了茶。几人就品茶聊了起来。
“不知七哥你这次可有收获?”
南琰枫在西祁与长渊最后一战时负责粮草事宜。胜利确定后一个人南下以琴会友,一去就是两月有余。
“有幸见到了尊师。”南琰枫说话时,眼中带了钦佩之意。
夙渊称得上尊师的,也只有第一琴师长恨月了。此人琴技出神入化,夙渊无人能及。又使得一手不传之术御水诀,年轻时也是名扬天下的公子。
南华棠一听眼镜都直了,“那,尊师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南思鸿虽不精琴技,却也是极为尊敬这位长恨月的,“对啊对啊,尊师居无定所,能见一次也不容易。”
南琰枫笑笑道,“尊师指点了我一番,又赠了我一块上好的老杉木。据尊师说这木头是百年老房梁,斫琴最佳。”
“尊师也是舍得,百年老房梁都赠了,也不枉跑一趟了。”南思鸿懂得其中的缘由。想来长恨月知道南琰枫是个好琴之人,不然也不会如此大方。
“不知道你可有幸听尊师弹奏一曲?”南华棠赶忙追问,生怕慢了就忘了。
南琰枫点了点头,“尊师说奈落传给弟子了,倒是用我的月辉弹了一曲。”
“嗯?尊师有弟子了?”南华棠有些惊讶,长恨月从未有过弟子,如今也是有些意外。
“长烟落,几年前同尊师去过西祁,我有幸见过。”沈梓晴悠然开口道。
南琰枫点了点头。
“如何?是否如尊师一般仙气飘飘?”南思鸿十分好奇这位长烟落是何许人,听得名字不错,对其也多了份好奇。
“来时同尊师一般着一袭白衣,那时候倒还是个小姑娘。只是一直带着幕篱,不知其貌。琴技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造化。”沈梓晴说着,尽是欣赏的意味。
南琰枫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也有幸见过,也是带了幕篱,不知其貌。”
南思鸿撇了撇嘴,“可惜。”
南华棠没好气地看了南思鸿一眼,多少带了些鄙夷。
“你如何懂得,这美人如画,自然欣赏罢了。又怎会是南茂休那见色起意的性子。”南思鸿提起好色成性的六皇子南茂休,多少有些不屑。
南华棠适时扯开话题,南思鸿便又言其他,此事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