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白洛姬,以神之名,护吾脚下之地,守吾膝下之民!”
亢长的祭文念完,配上大祭司的首舞,已近晌午,却还是有不少民众挤过来,想沾沾新任大祭司的喜气。
待一切忙完,便是很晚了,洛姬由巫女门抬着,送回了她在宫中的祭司府。
一向深居简出的皇贵妃娘娘由她的养子三皇子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解闷儿。
“皇儿怎么今日这么晚了还来看母妃?”皇贵妃娘娘瞧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是个孝子,每三日来清晨来她这请一番安,一陪就是小半日,待她睡下了才去探望自己的生母。
“今日里是新任的大祭司登台受封祈福,折腾的晚了些,儿臣怕母妃睡眠轻,受到了些烦扰,特意来看看,不然就算是回了府,心中也是不得安宁的。”
“你倒是有心了。”皇贵妃娘娘夸赞着他,“这新任的大祭司,可是你举荐的?”
三皇子愣了一下,他一向以为他这个母妃是不管世事的,没想到却也在暗中关心着他,不由得心中一阵感动,回到,“哪里轮到着儿臣举荐,是父皇亲自钦点的,苏浙一带人氏,听说早些年得了现任大祭司指点,此番来京是为这奔丧的,却得了这般好差事。”
“哦?竟有这般事。”皇贵妃娘娘听着,心下却是一阵疑惑,苏浙一带人,没听说过也行巫术啊?
思虑间,三皇子替她捏着腿,又补充道,“说来也齐,世界之大,偏偏她就被钦点了大祭司,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
想了想,好歹祭司也是住在宫中的,日后少不了母妃代为传信,索性点了她的名字,“对了,儿臣差点把重点忘了,新任的大祭司姓白,名唤洛姬,就住在原先祭司的大殿里,母妃没事也可多去走动走动——”
“洛姬?”皇贵妃娘娘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险些就从塌上弹起来了。
“怎么了,母妃?”
“不碍事,只是腿抽筋。”按下心中那份悸动,她带些皱纹的脸不由得轻颤,憋出一句,“这个名字倒是奇特——”
“是呐,乍一听还以为是哪个人家姑娘的小名,儿臣长了近二十年,也没听说过拿这种名字做大名的。”
“你先下去吧,母妃今日有些乏了。”皇贵妃娘娘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今个怎么母妃只得让自己陪了一小会儿就累了?三皇子想来怕是受到外面的干扰,也未多起疑心,告了安便去看自己的生母贤妃娘娘了。
“扶本宫歇下吧!”她抬起乏到极致的身子,叫宫婢过来伺候着睡下了。
孩儿,可是你来寻娘了?
皇贵妃娘娘心中纠缠万分,却也不能立刻前去看个究竟,因为此举,只会害了她的孩儿。
只待隔些天,再寻个借口去了。
大片黑云自西边滚滚压来,合着早些时候探出的红霞,艳丽的让人睁不开眼。鸟雀们成群结队自低空略过,感受到些许潮气的花草将腰板挺的更直了。御花园上挂着的八哥不知怎么地噤了声,无辜的看着路过的御猫。自皇贵妃娘娘入主落华殿时就同她形影不离的银狐自床榻上惊起来,崩大了眼弓着腰低吟。
“这就要入夏了。”秦淮遥在太医诊过脉后便自床榻披衣起身坐在桌前批改奏折了,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天空,只觉得它浓重似水墨画,道不出,言不明,却偏生的令人心头一紧。
“可不是吗?”一旁伺候的大公公抱着拂尘,“这年岁,越发的快了起来呢!”
祭司殿中的洛姬褪去一身华服,遣散众巫女及侍婢,****着踏入历任大祭司专属的浴池。
白肌黑发,肤和发都流动,青丝尽数拆开,不扎不束,微微飘拂,她自红毯上来,一步一步向浴池边踏去,清澈见底的内室温泉漫上她的双足,直至脚底的墨发微微浸湿,铺散水中,宛如妖娆的水妖。她放空身体,任由自己缓缓沉入水中,双眸轻合,睫毛微动,遮住了黑珠下的情绪。
洗尽铅华呈素姿,依旧红颜如花。她自水下猛的探出身来,滴滴水珠挂不住那一片光滑如玉,极速向下坠去。
娘亲,等我——
贤妃娘娘殿中——
“母妃,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儿臣得早些回去了。”
“不碍事的,也就你有心,你七弟都不想着常来看看我。”贤妃娘娘握着三皇子的手,透过朱红的实心木门看着窗外的动静,京城里平静了这么多年,“这雨,来的是好时候啊,下一下,便就入了夏了。”
三皇子理解不到贤妃娘娘话中的意思,叩了头便退了出去。
未到宫门口,绵绵细雨撒下,沾湿了他垂在两鬓的发,背着手要踏出最后一道宫门,有人自后面喊住他——
“三皇子殿下——”
他转过身来,是一个白衣红裙的普通巫女,她将一把月白的伞双手呈给他,“大祭司叫我来给您送伞,她说入夏前的雨寒,让您仔细别着了凉。”
他看着那把月白的竹骨伞,接过来道了谢,“本王知道了,替本王谢过大祭司。”
樱红的流苏在伞把上缀着,小巫女行了礼走远了。他拿手抚过素洁的伞,雨,突然间就大了起来,从纤细的牛毛化作瓢泼的豌豆,铺头盖脸的撒下来,紫色的身影将伞骨握住撑开,大步踏入雨中。
宫墙上的长安手握挎在腰间的大刀,目送着紫色的身影走远,与地平线相接,渐渐化作微不可视的小点。抬首,四九城的天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生气。
六皇子此刻应是在家中听曲吧!
那靡靡之音,也不知配不配得上这天气。
这一条道,是要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