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是小镇里很重要的日子，周围十里八里的乡亲们都会赶着这个日子过来，到了赶集的这天，工商所的人都会全体出去检查并维持市场秩序。所长与成远俩人一起在集市里检查着工作。
“我感觉现在市场里的人比以前似乎要少些了，人一少，咱的工作就轻松多了。”所长跟成远聊了起来。
“这个可真不好说了，人流减少已经连续一段时间了，可能有些情况发生了变化。我感觉今后咱小镇里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了，我们所里要有这个思想准备才行。”成远说，心里似乎多了些忧虑。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种话容易引起其他员工的不安的。”所长问他。
“你看这段时间的报纸，到处都在谈商品经济了，周边的很多地方比我们这小镇里更有优势。原来的经济搞活是因为他们不敢搞，我们这里山区，没有人盯着，所以我们可以采用灵活的措施来应对，今后他们会比我们搞得还灵活的。”对成远的这番话，所长将信将疑。
经过了六七年的爆发式增长了，最终小镇地处山区的劣势体现出来了，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与平静的时期。小镇上的人们还是照样地劳作，做生意的做生意，南下打工的南下打工，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了，每家每户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新的活法。
而顺子，开始进入了高中。
顺子高中读的是走读，走读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干着家务。不知不觉地顺子上高中已经一个学期了，就要放寒假了。放寒假就意味着快过年了。
每到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都是做生意的黄金时节，越接近过年就越没有了赶集与闲日的区别。过年之前摆摊设点已经成为了顺子的习惯了，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成远的爱人就会做很多很多的杂饼来卖，一天少的时候一两百斤，多的时候三四百斤。
做杂饼是成远的爱人那时在食品加工厂学来的，当地人叫它为杂饼，其实与大家平时想的饼是完全不一样的。顺子家做的杂饼主要就是两种：杨梅苏与兰花根。杨梅苏其实就是糯米做的一种副食，形状象杨梅，然后染成红色，最后在外面浇上一层白糖粒。兰花根则是做成了长条形，外面浇上一层熔化的糖液，冷却之后结成一层糖霜。这两种东西价格不贵，但味道却不错，酥甜香脆的。每年到了过年这个时节杂饼的销量都很好。
摆摊设点卖杂饼，顺子已经非常老练。再加上顺子心算能力强，更是得心应手。到了过年的时候，每次摆摊都能碰到不少同学，闲扯闲扯一天就过去了。在顺子看来，摆摊既可赚钱，又可打发假期的时间，一举两得。
这天，顺子早早地就去占了摊位，摆摊重要的就是占住好的摊位。当地人称好的摊位为好的口子，好的口子东西会卖得快很多的。这天，到了下午，顺子带到集市上的两百多斤杂饼卖完了。顺子正在清点钱币，清点完钱币就可以准备收摊了。
“顺子，摆摊呐！”有人叫顺子。
“是你呀，回来了？”顺子先点到一个整数，然后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虎子，随即应和起来。虎子跟顺子是一起长大的，那时打泥仗被打出了鼻血的就是他。这天虎子穿了件皮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专门来逛街的。看到虎子这等装束，在山区来说确实很有几分范，特别的显眼。
虎子是顺子的初中同学。他没考上高中，就去了深圳打工，听同学们说虎子在深圳做得还不错。那时的虎子是正在上高中的同学经常谈论的话题，每当谈到读书的用处时，时不时会有人怼上一句：“就算你读了书，考上了大学，能比得上虎子吗？就算你读了大学出来工作的时候，虎子都已经工作了七年了。你还是一样赶不上虎子。更何况到时大学出来都不包分配了，说不定还得象虎子一样去打工，那更亏大了。”
打工在那时是个时髦的话题，那时考高中难考，没考上高中的就去打工成了很多人的选择。虎子刚考完中考就去了，算来也有大半年了。
“那边打工也挺好，收入也高。在家里太累了，更没有你这样摆摊累。读不读高中也无所谓的。”虎子说的话，有点在笑话顺子的意思，又象是在炫耀自己混得不错。
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说他在那边做维修。这点顺子是信的，因为虎子人机灵，学东西也快，平时喜欢捣鼓些玩意，他去做维修并不奇怪。但他说一个月有五百块的收入，顺子是有点不相信，因为他家成远工作了快十年了一个月才三四十块钱工资，加上补贴也不过一百来块。
“快过年了，有不少同学都回来了，今晚我来找些同学聚一聚，我来做东。地点就先定在万寿宫边上那家同乐饭店吧。”果然是有钱了，虎子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不少，硬气。
听到这里，顺子心里不舒服起来，早早收摊带来的喜悦顿时消散了。读书既累又没钱，还要帮衬家务，这是哪门子事？考高中难，考大学更难，咱这小镇上就没出过几个大学生。去前文子去长沙读大学弄得全镇都成了大新闻似的，确实太难了。再说读了大学又怎样？报纸都说了将来大学毕业不包分配了。
对才十五六岁的顺子来说，想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复杂。有时他会想，要不是看在文子读大学的份上，还读什么高中呀！文子老说顺子比他聪明，肯定会考得比他好，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估计大多是在蒙自己的。
顺子心里乱极了，愰愰忽忽地回到了家里。他一直想着怎么去打工这个问题，想着晚上在同学面前怎么说。此时的顺子，考上了高中倒还自卑起来了。
“我那几个同学打工都还不错，今天看到虎子了，说一个月可以拿五百块。”顺子还是跟成远说了这事，成远一直不准他去打工。顺子觉得成远不让他去打工，十之八九是觉得做弟弟的如果去打工的话会扫了他这个工商所的哥哥的面子。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高的，那只是个别的，别去胡思乱想了，先把高中读完再想那些事吧。”成远对打工能赚很多钱一直都是不太信的。而且他一直认为那只是权宜之计，读书才是更可靠的。
“读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没考上大学都是白费，最后还不是去打工？”顺子又说出了丧气话，心里对读书更烦。
“谁说的？读高中总是好的。肯定要比打工好，到时你就知道了。”其实成远并说不出个理来的，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但每次都是说不出道理，他说服不了谁，信的人完全靠信仰了。
顺子心里想，“不跟你说了，说也说不清，你反正也说不出道道来。”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晚上，顺子来到了阿虎指定的那家同乐饭店，那里已经聚了三四个同学了。万寿宫边上这家同乐饭店是小镇上最气派的了，旁边就与同益店挨着。同益店是不开业的，那是跟万寿宫一个系列的文物了，当初主席在这里给群众做思想工作的地方，之前还开过一段时间茶馆，现在茶馆已经关闭了，说是要保护文物，只供在外面参观，里面都进不去了。有钱人都会到同乐饭店里来吃饭，说是可以沾沾那时主席的光。
看到顺子来了，阿虎冲里面的老板喊：“老板，我们人齐了，开始上菜吧。”
顺子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比较好笑的。四五个小娃娃在那装老板，是不是显得太幼稚了！顺子内心里是排斥这种场面的，感觉象那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在聚会一样。
整个聚会就数阿虎热情高。其他几位同学倒是明显低调了很多。顺子问了下其他几位同学在下面打工的工作情况，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们哪象虎子啊，他是固定工资，我们是计件工资，从早加班加到晚才有五百块。”
“我一般就二三百吧，老板还扣一部分，说是年龄太小了，不能算满工资。”
“唉，找个好老板很重要，回去之后，打算换个厂试试，看能不能找个阿虎那样的技术工种。”
再后面的话顺子已经慢慢听不清了，他突然觉得读书的年龄里还是好好读书的好。这也许是成远一直要他读书的原因，也许是看到这些同学打工的状况，也许是其它的什么，反正顺子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次聚会对顺子的影响很大，以前成远阻止他去打工的理由似乎都找到了。看到打工回来的同学，顺子觉得打工的这种状态真不是他想要的了。这次聚会之后，顺子才真正的不再去想打工的事。
书还是要好好读的。先读完高中再说吧，至于考不考得上大学是到时的事，顺子心里想。
同学们兴致很高，估计要闹到很晚才会结束了。顺子想着第二天还要摆摊，提早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