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爸回到家里,赶紧让成远给姑姑发了电报报了平安。
顺子爸回到家之后,象换了个人似的,整天都是笑眯眯的,见了熟人从门口经过,他都要招呼进家里来,拿出长沙带回来的各式好吃的东西,倒上一杯茶,聊起长沙的姐姐,聊起长沙的岳麓山,聊起长沙的橘子洲,当然聊得更多的是长沙的那些做生意的事,有时还蹦出句长沙话来。
黄叔来逛街了,顺子爸把他叫了进来,拿出上次长沙带回来的糖果。
“这是上次在长沙带回来的,给你尝尝。”
“这个已经吃过好多次了,我牙齿不好,要少吃糖,你还没吃完呐,都吃了好几个月了。”黄叔笑着说。黄叔的意思是这些话你都讲了好几个月了。
“最后一点了,吃完就没了。”顺子爸被黄叔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听出了黄叔话里的意思。他细细想了一下,确实自己已经回来了好几个月了,原来的见闻已经变成了旧闻,已经没有新意了。
这以后,顺子爸不再说自己去长沙的事了。
话说顺子爸出去见了世面,对家里怎么去做生意的看法多了起来。
这天顺子爸在家里说起了早点的事来。
“长沙那地方好多卖早点摊的,生意还不错。我觉得咱家也可以做一做。”他觉得做早点比做豆腐卖是更轻松的生意,再说现在家里有钱来做这种本钱大点的生意了。
“饭店里不是每天早晨都在卖吗?这有什么奇怪的。”顺子姐说了起来。
“饭店的油条、包子之类的都只在镇上卖,如果我们弄到车站去买应该不错的,你看车站里每天早晨坐车的人还不少的,咱们只要早点起来做了去卖肯定会卖得好。”顺子爸说。这些是他在长沙看到的景象,在这里随口就说了出来。
“还累得不够吗?你也不看看家里的人手!”顺子姐是个快刀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现在豆腐的生意不好做,不弄点别的生意怎么行?”
这倒是实话,做豆腐这事容易学,掌握好几个要点与诀窍大家都可以做得出来,就算以前说“蒸酒做豆腐,不敢称师傅”,那只是因为练得少,要领没掌握,但只要找个师傅指点一下,再多试几次很多人都能够摸索出其中的套路。只要愿意,随便哪家都可以做,不然也不会弄得小镇上已经六七家在卖豆腐了。
“再说了,饭店里的油条、包子都没有豆浆配的,我们家早晨做豆腐的时候留出点豆浆,这样又可以卖不少钱的,两个配合着会更好卖些。咱家在车站里卖与饭店里并不冲突吧。”这也是顺子爸在长沙看到过的场景。
这个主意是不错的,对顺子家来说做这个调整是没有什么障碍的。营业执照里登记的是食品加工,做油条包子这些早点需要的技术也是顺子妈现成的,需要的只是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吧,家里人都知道,如果不试顺子爸是不会甘心的。与其天天想着这事,不如试个结果更有说服力。
小镇上有个汽车站,每天早晨六点多钟就会有班车出现在车站里,有的是始发车,更多的则是路过车。这么早的车,总会有不少人没有吃早餐什么的,买个早点先垫垫肚子是常有的事,不过那些车都是上下完客后,跟车站的值班员交接完验票手续就会要开走的,因此乘客等不着下车,更不可能去饭店里吃早点了。
顺子姐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她在车站里观察起来。
“只要抓住这个空档,用纸把包子油条包好从车窗递到乘客手里,再收了钱就算完成了交易,整个过程也就那五六分钟。”顺子姐心里计算着。
顺子爸显然完不成这个过程。顺子姐年轻,又有文化,脑瓜子又灵活,到车站卖早点这事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一来,早晨给餐馆里送豆腐的事就只能由顺子爸来完成了,对一些很熟的老顾客,文子也可完成送豆腐的事的。
顺子家开始做起了早点来了,主要就是油条、包子,再加豆浆。每天由顺子姐挑到车站去卖。过了早饭时间,坐车的人大多吃过早饭了,顺子姐便收了早点摊回家吃了早饭,准备白天的豆腐生意。
顺子妈既要忙饭店里上班的活,又要忙家里生意上的活,既要做豆腐,又要做油条包子,这些都是累人的活。
“这样下去可不行,谁受得了啊!这是要钱不要命的节奏。”成远从县城回来,他看到这光景,开始着急起来了。
“不请个人是真不行了!”他心里想。
顺子的爸妈也开始琢磨起来:请人能做更多事,但请人也意味着必须要能赚更多的钱,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就一个养家糊口的营生。再说卖东西的环节涉及到的钱物要请到可靠的人就更不容易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赚到钱,请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顺子听说要请人,心里更是开心。他心里想的是如果请了人他就不用做那么多家务了。小孩的想法与大人就是不一样的。
顺子爸妈想到了顺子的大姐。
本来顺子还有个大姐,比成远要小几岁。她几年前嫁到了山里的黄龙乡里去了,黄龙乡因那里有一个很有名的溶洞叫黄龙洞而得名。后来因为意外他姐去世了,留下了一个还在哺乳期的儿子小浩。过了一段时间,大姐夫续了一个后姐,后姐人不错,对小浩也挺好,没做生意之前跟顺子家的关系就非常不错,逢年过节的时候必来看看顺子妈,因此顺子妈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顺子兄妹几个都管她叫大姐,当亲姐姐一样了。大姐从黄龙乡出来再到沙镇可是有十几公里的山路,上山下山的要走五六个小时,平时来往还真不方便。
此时,大姐正好想出来找点事做。
大姐二十几岁的人,在山里长大。山里长大的人没有那么娇贵,干活很是勤快,从不挑剔,各种重活累活都不在话下。大姐心地也很好,做事让人放心,现在正想出来做点事,自然是顺子家请人的最佳人选,她跟成远一说,大姐来家做工的事就成了。
大姐来到了顺子家,顺子爸妈备了很多菜做了欢迎宴。按习俗,吃过了欢迎宴就算正式做工了。顺子妈悉心地教大姐做各种活,没多久她就把生意上要配合的那些家里的活做得井井有条了。
一天,大姐磨完了豆子,顺子妈跟她聊起了一些事来。
“你可以学点技术,说不定哪天你也可以自己开个小店铺什么的。”顺子妈跟大姐说。
听到这话,大姐腼腆起来,“开店铺就算了,我不是那块料。手艺可以学学,但估计也学不会,还是要你们来,我还是做点笨活合适些。”大姐憨笑着说。
“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自己试着做做就会了。”顺子妈开导起来。
大姐学些粗活还是挺快的,但一些细节的时候学起来就麻烦多了,说的“蒸酒做豆腐,不敢称师傅”指的就是这些细节,如豆子要泡到什么程度,豆子要磨好多久再加开水进去冲稀,加了开水要多久才能滤去豆渣,豆浆要烧多高的温度,每斤大豆要配多少石膏,石膏要怎么煨出来,怎样的石膏会造成豆腐变坏,油炸豆腐要多高的油温,要配多少新油,等等细节,实在是太多了。
大姐学了半年还是没有学会。顺子跟她开起了玩笑。
“大姐,这些事我看都看会了,你还是没有学会呀。”
“你学会了你来,别站在边上只动嘴巴不动手。看你把牛皮吹破。”
顺子真要动手了,她赶紧制止。“你别动,一大锅豆浆,滚烫的,溅在身上可不得了,你赶紧去找妈妈过来,别在这里吵我。”
大姐怕顺子烫着了,不准他碰这些豆浆。她又担心把豆腐做坏了,不敢轻易下手。
有了大姐的帮忙,顺子爸妈体力活轻松了很多,生意不错,人还轻松。顺子妈逢人便说大姐能干。
山里来的村民对豆腐的要求与镇上人的要求是不一样的。镇上的人买豆腐讲的是鲜嫩,山里来的村民要求的是便于携带。
顺子姐把刚出笼的豆腐卖给山里来的买主。
“老板,你别给我刚出笼的,有昨天晚上做出来的没?”买主问。
“你这个人呀,有新鲜的不要,新鲜的吃起来更嫩!大家都抢着要的。”
“你不知道,我们路远,这种刚出笼的豆腐拿回家全都晃来晃去地碎了。我们一定要买那种冷的干的才行。”
顺子姐一想,是这个道理的,山里人跟镇上的人要求是应该不一样。她觉得山里人要的豆腐跟饭店里、厂矿里要的豆腐应该属于一类。
顺子姐回到家里,对爸妈说:“到了赶集的头一天晚上,可以做点豆腐凉着,山里来赶集的村民好带走的。”
“这个好办的,晚上做好,凉在外面就可以了。”大姐说。
山区的晚上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冷藏箱,晚上凉出来的豆腐确实韧性很好。韧性好的豆腐,红烧起来也有型,那些小餐馆也喜欢这种豆腐。
那时搞活农村经济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县里工商局把小镇上赶集的时间统一调整成十天三次赶集,农历的逢二五八都是赶集的日子。
这样一来,原来短暂的闲日为了应对赶集也开始变成了忙日。
经过一家人的精打细算之后,家里的生意总是安排得满满的,特别是那些大客户的稳定需求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生产节奏。
光靠大姐一个人做重活也是不行的。磨豆腐,做油条包子,这些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事一旦要做成生意,每一件都是累人的活。顺子爸妈又寻思着再找两个人来帮忙,但一想到万一哪天生意做不下去了怎么办,弄了个大摊子不是那么回事。请人这种事很不好办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象大姐一样的能干,他们觉得还是问问成远更可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