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ology(拓扑学):原意为地貌,起源于希腊语Τοπολογ,主要研究“拓扑空间”在“连续变换”下保持不变的性质。简单的说,拓扑学是研究连续性和连通性的一个数学分支。在拓扑学里不讨论两个图形全等的概念,但是讨论拓扑等价的概念。比如,圆和方形、三角形的形状、大小不同,但在拓扑变换下,它们都是等价图形;足球和橄榄球,也是等价的——从拓扑学的角度看,它们的拓扑结构是完全一样的。而游泳圈的表面和足球的表面则有不同的拓扑性质,比如游泳圈中间有个“洞”。在拓扑学中,足球所代表的空间叫做球面,游泳圈所代表的空间叫环面,球面和环面是“不同”的空间。
我趴在床上整整几天,手中的拓扑学还停留在第五页,而第一二三四页的内容已经被我忘得精光。我把书扔到一边,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一只小强傲娇地爬过去。
自从皮皮鲁上学后,我就成了一个自由的留守儿童。每天早上他满怀歉意地亲吻我上学之后,我就出门四处溜达,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纽约的鸽子们很肥,成群结队地停在屋檐上咕咕咕不停,根本不怕被人捉起来杀掉炖汤(松鼠们也不怕被做成松鼠鱼);巴士在遇到残疾人时会像轮胎被放掉气似的跪下来,乘务员淡定地把一排座位推的竖起来,将轮椅用稀里哗啦的铁链子固定好;东河边的公园冷的出奇,还有人在锻炼和钓鱼,牌子上写着“别扔垃圾,这是你的公园”;路人们行色匆匆表情严肃,好像天下每一号事都归他们操心;空气冰冷而干燥,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冰冷又干燥的空气。南方的空气总是湿湿的,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冷。我不知道我是喜欢干燥还是温润——当我喜欢干燥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很好;当我喜欢温润的时候,我应该就有点想念上海。
我还干了不少荒唐事,因为英文不好的缘故。
我还以为我大学英文学的挺好的。
在麦当劳点单,我跟收银员说我要tomato sauce(秃猫头酱),她听了几遍也不明白,后来抓了好几个同事来问我才搞明白我是要番茄酱。给我番茄酱的时候,她说,给你ketchup,而我看了半天才确认她给我的就是番茄酱。Ketchup是什么鬼,番茄酱难道就不是tomato sauce?
去42街托福那天,我在地铁上不幸被人踩到了脚趾头。对方看起来是个教养良好的白人,立刻礼貌地对我说sorry,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我也立刻回了他一句you are welcome,就看到他的眼神变成活见鬼一样。
再后来就是在14街的pizza店,收银小哥收了我的钱,问我stay or to go?我开始以为他有种族歧视,叫我中国人就该回中国去;转念一想觉得他其实是在问我一个哲学问题,却又不明白为什么我买个pizza还要拿哲学问题来折磨我;后面还有人在等着点单,他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之后,我不听使唤的舌尖上蹦出来一句let’s go。
小哥当场石化了。
Anyways,这么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阵子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利用地理优势去纽约大学商学院套磁,然后选中了一个很帅的研究纳什均衡的教授,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反正他不认识我,而我除了脸也没什么可丢的。
我们在他的办公室度过了愉快的一个小时。我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跟他说我为什么要来纽约,为什么要学经济学,为什么喜欢他的研究和纳什均衡。
聊毕,高帅聪的教授站起身,在他高大上的书架中寻找了一番,抽出了那本Topology,说:拿回去看吧,看完了再回来找我。哦。
我满怀希望地捧着这本书回了家,一路上都看见我的光辉前程,和脑袋上悬着的金光闪闪的Dr头衔,后缀为骄人的NYU Stern Business School。
Dr. Xixi Lu。想想都觉得美妙。
直到我翻开书。看了五天。停留在第五页。忘记了第一二三四页。第五页也还没搞懂。还有一只小强傲娇地爬过去。
为什么是Topology。
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把书还给他的。
我套磁的另外一个经济学教授也给了我回应,但我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去见他。他坚定不移地唱衰美国,在论坛里上蹿下跳比我还要愤青。他的非死不可照片永远是和一个或以上的美女亲密合影。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见他。后来我就没有去见。
期间,张牙和湾湾彻底闹翻了。张牙不理湾湾,因为湾湾给他剃头剃到一半忽然罢工,他只能顶着个阴阳头找数学系的萧化腾帮忙,遭到萧化腾毫不克制的耻笑;而湾湾不理张牙,是她忽然觉得张牙有人品问题。
我以为他们会和好,然而并没有。
可能是有些事情,做朋友时可以包容,想做恋人时就不可以。
而温柔的女生,也可以很决绝的。
湾湾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后,张牙有了个新的女伴,叫喵喵。
称呼她为张牙的女伴,是因为我不知道她算不算张牙的女朋友。
因为张牙在国内还有个大二的女朋友。刚刚寄了爱心围巾来。而他骄傲地戴上了。还高兴地秀给喵喵看。
喵喵一点都不在乎。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她窝在张牙的小床上追金枝欲孽和仙剑奇侠传,多晚都不走,还给张牙煲广东的药草汤。她笑起来的时候整座楼都发起抖,和张牙在房间里一边尖叫一边追逐,简直要让楼下的神经病发狂死掉。说真的,其实皮皮鲁和我都有点受不了。
因为:
皮皮鲁喜欢安静的女生,比如我。
而安静的我心中住着一个狂躁的我,那个我无比羡慕喵喵的肆无忌惮。
喵喵跟我说,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啊,大不了丢个脸而已。
她一边说一边抓出一把没有洗过的干淮山放进汤里,再舔舔手指头上沾到的淮山粉。
靠在门上看我做饭的时候,她说GMAT写作都是套路,无非是英文的老八股而已;她还把她们系里的传单交给我,让我排了整整两个小时的队进GSAS了解情况;我还去数学系逛荡了一趟,听他们告诉我基本上70个人里面会选一个后自豪而绝望地放弃了我自己。后来我还路过他们心理学的摊位,并流连忘返许久,可能是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心理问题。
不再下雪的时候,我的offer们终于陆陆续续来了。
准确地来说,是没有奖学金的ad们陆陆续续来了。我的朋友大黄一直强调这点。钱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最本质的区别。
两个硕士,一个PhD。
尽管都没有奖学金,在拿到经济学PhD Ad的那天我还是乐疯了,让皮皮鲁背着我在房间里转了好多个圈儿。屁挨着地也好,Permanent Head Damage也罢,我都喜欢。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都能听见小宇宙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可不知为什么,就在皮皮鲁高兴地背着我转圈儿时,我忽然冷静下来。
像烧红的铁,忽然被淬到水里。
冷静==纠结。
我讨厌冷静。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