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本想取走了女人身上盖着的青布,把婴儿包好。谁知,他刚抱起婴儿,就被咬了一口。
这充满挑衅的行为,正因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才愉悦了独眼。
“真是的,都舍不得到时候把你卖了。”
当然,只是说说罢了。
这只老狗的话,又怎能当真。
夏去秋来,转眼四年已过。在债务和断手的压力下,独眼转手就把这个叫了他四年阿爹的孩子给卖了。
卖回合欢派分点。
他甚至告诉那个正在痛哭的孩子那些往事。
还说什么“这是你从生下来就注定了的。要怨就怨自己没投好胎”
丝毫不担心自己会翻船。
毕竟那可是合欢宗,三大邪门之一。
清乐那时还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傻傻呆呆的。从出生开始的苟且经验让他感觉自己的挣扎不会有任何作用,也就放弃抵抗。
反正一开始也没所谓抵抗。
这四年尽管艰苦,尽管独眼可能出门几月不归,回家就给他一顿暴打,但对清乐而言都是幸福的。
因为对外界一无所有,便认为自己所有是最好的馈赠。
即便是暴打,在疼过以后,也会在酒醒的独眼那悔恨的目光中,被擦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上好的药,以防止留疤。
可转眼一切都被打破。
只剩下一个迷茫的他。
当天,清乐就重归这勉强算得的出生之地;严格来说,他是在乱葬岗出生的。
这里同四年前完全不同,看上去整理有序,就如同一个普通的私塾。
不知道此处过去的清乐对这个没有半点兴趣,他现在很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什么。
没有生和死的概念的他,只知道担心自己会不会肚子饿。
只是一遍又一遍重温往日,回忆每回独眼回家时,带回的那一顿饱餐。
和随后的毒打。
清乐冷冷地看着昏迷的白翛,面无表情。
外面的天已经很亮,所以他要快点了。
清乐把自己和白翛的衣着全部换了一下,并稍微装扮了下自己。这才从怀里掏出偷来的匕首,很是果断地将白翛的脖子割断。
白翛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他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浸透了那大半个馍馍。
也是他够小心,这才没有沾上血。
他蹲下身,依照气味找到地上染血的几块地方,给用匕首铲了铲,好稍微掩盖一下。
这才很自然地把匕首往自己原来的衣服上擦了擦,正打算把它往怀里放,突然意识到白翛不可能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然后,白翛被拖到一个早就备好的坑里头。以防万一,还被清乐刮花了脸以保证没人认得出来。
那匕首就丢在他旁边,一起被泥土掩埋。
清乐从合欢派逃出来以后,他从第一眼看到白翛以后,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看来老天还是依旧青睐这个被阴影笼罩的孩子,再次送上了机会:毕竟这两个“好朋友”相貌至少有五分相像,身形也很相似。
脸颊稍微遮挡一下,和白翛一样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就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只是眼睛。
白翛是个瞎子。
尽管清乐也是那深灰色的眸子,尽管他的灵魂早已被黑暗侵蚀而反映在眼睛上,却无法使自己不会被人发现自己非瞎。
那么弄瞎自己就行,有了那个,不用怕会留疤。
他又从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里头取来了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一大堆瓶瓶罐罐:同样是顺来的,不过是从合欢宗顺来的。
里头大都是折磨人情欲的药物,本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防止被合欢宗发现自己。
不过嘛,以后大概都用不到了。
清乐一个一个瓶子找着,最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个,可以让奴失明,从而增加刺激感的用于调情的药。
一次性,据说无解药。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叫做[致盲]。
服下从另一个意义上就相当于放弃了一种感官,从而使其他感官更加敏感。
清乐很是果断地服下。
药效来得极快,清乐只感到双目清凉,随后顿时刺痛袭来。
不一会儿,他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这样的世界,看不到也罢。
反正看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看不到的也不一定都是假的。
只有先光明正大的活着,才能知道要做什么。
清乐暗暗地说了几句,
再次坚定所谓的信念。
他把剩下一切可以被用来当把柄的物品丢进早先挖好的坑里,填埋。
动作很是顺畅,完全不像是刚失明的样子。
原来在这洞穴里头,只有入口处还勉强还能见一点点光,近乎于无。
清乐他这大半年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时候都蹲在这里头,也就早就适应了这个程度上的黑暗。
按照往日的经验,他转身就往外跑,从那个洞口爬了出去。
洞里头的天地,清乐早已了如指掌,也知道目前只有那么一个出入口。但更小些的通气孔肯定有,否则这洞穴里头的气味不会那么自然。
若不是怕燃烧会冒烟,他完全不会留下尸体这一物证。
清乐先单手从旁边捡来早就备好的石头和泥巴把这个本就不起眼的洞给堵了住。
这地儿偏僻,正好可以回“家”去了。
毫无疑问,时间已经不早。
而他,以后只有一个身份,不再是合欢宗的逃奴,而是一个普通的瞎子,白翛。
全身上下都是泥巴的话,到时候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行。
那么,“这么晚回去,阿娘肯定着急了,我真的好对不起她啊”清乐自言自语道,就像他真的是白翛一样。
不,什么就像。他明明就是“白翛”。
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去,他的“家”,“白翛”的“家”。
早就堕入黑暗,适应黑暗,失去光明、失去视觉,似乎很快也就适应了下来。
“白翛”在以自己尽可能快的速度、尽可能稳的姿态跑着,毕竟这条路“他”走过上千万遍。
可能因为过于着急,又或者说想要表现出过于着急的样子,不幸摔了一跤,他脚上的草鞋底破了也没有任何表示,忍。
就算周围无人,也不能够留下一点可以揭穿自己的把柄。
只有对自己够冷漠,才可以瞒天过海。
他似乎闻到了每年一季即过的桃香,果然因为太高兴了么,因为自己成功了。
临近家门才真正像是刚感受到那刺骨的痛。
若他有眼,若他回头看去,就会发现些许隐约的血迹。
混杂在黄褐色的泥土中,莫名令人作呕,污秽的颜色。就和老鼠排遗物里浑有血迹一般。
又要给“阿娘”添麻烦了。
家里有那么一个在意自己的人,还真的是有意思啊。
这个时候了都,果然“阿娘”在家。但似乎边上还有几个人,不像是“阿娘”的兄长又或是任何村中的人。因为不符合白翛的描述。
“白翛”听到他们之中有一人叫自己,“殿下。”
“白翛”紧攥衣角,低着头,任由那油油的头发遮住几乎是整张脸,迟疑地说:“阿……阿娘?”
心生忌惮,但更多是喜悦与点点担忧。
没被认出来就好。
“白翛”不是那个白翛,他晓得那二字的含义,也很是清楚这是一个变数。白母的身份地位没办法阻止那一群人,自己更加没有办法也不能。
即便这身份属实,日后生活更加优越,他所要面对的情形也会是更加复杂。也更可能暴露,也更不容易暴露。
他听见自己母亲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大人,让,让民妇和翛……殿下再说几句吧”
“快点。”
看来白翛,也和他曾经一样生活在谎言之中。
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