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中秋,清乐不过平旦便被江尚唤醒。
迷糊之际,嗓音更显稚子的软糯,更是带上了些许孩童模样。
江尚右手拖住清乐的背,刚碰上,清乐微微颤抖了一下并暗自遣散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凉意。
江尚只以为是自己手有些凉了,暗自决定下次一定要暖好手先。
这个插曲并未阻止他的动作,江尚还是颇为娴熟地为清乐套上衣服和鞋。
而清乐始终一副未睡醒的模样。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梳头为江尚带来不少困扰,
在被扯掉不知道几根头发之后,清乐忍无可忍,直接夺过梳子,随手扎了一个小鬏儿。
嗯……冲天大辫辫,齐和国民间幼童盛行的发型。
江尚看他这一动作,心几乎都要被萌化了,忍住笑意,说“殿下,这过于随意了。”
然而,清?还想困觉,不想起床?乐并未立刻给以答复。
半晌过后,似是清醒些,解下头顶小鬏儿。红着脸,“你来,我再眯会儿”,言罢又闭上双目,打起盹来。
实际上,清乐只是在努力克制,好克服心理障碍。
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江尚不是那些人。
江尚也再三小心,但还是不慎扯下几丝头毛,清乐顿时睁开作为摆设的眼睛,“嗞”了一声,险些没泪眼汪汪注视江尚。
江尚有点愧疚,他更加小心了些。
同白母相依为命的时候,为了方便,清乐的头发只留得稍长于齐肩,路上都随便扎成一把,江尚还是头一次为人束那么短的发,有些生疏,这才得以至此。
额,给别人梳头,他说起来也还是头几回。
毕竟自家妹妹早成懂事,老早会照顾自己了。
他回家的时候三餐甚至都是妹妹承包的。
发已梳毕,待蓝缎绸带系于脸上遮住双目乃至大部分面容之后,江尚满意地打量着自己手下产生的大好形象。
齐翛也已经彻底清醒,像是感受到了江澈赤裸裸的打量,略微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那个,好了么?”
“是”江尚突然意识到自己耽搁了好些时间,很是愧疚,“可以走了”
“好”清乐站起身来,在江尚的搀扶下,二人离开房门。
从熏竹院到明辕殿的道路并未很长,乘上轿辇的齐翛,却认为这路走得十分漫长。
两个月前,他从未想过,两个月会会这么个样子。
荣华,似乎触手可得。
当然都是虚妄,尽管这是白翛本当有的。
突然侵入了他人的地盘,损害到了他人的利息。
所以秦臻才会早早来试探。
自己说到底什么都没有。没有根基,没有底牌。
秦臻估计也决定他翻不了身。
觞杼虽然是江棠就给她儿子的。可毕竟过了七年之久。
七年,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这七年,觞杼那些人有异心可是很正常的情况呢。
不过嘛,清乐倒是没有很紧张,因为这不过是正常走向……他只是好奇,等下会发生什么。
诶诶诶,说起来,齐臻几岁来着?如果没记错,应该已经十三四了吧。。。。
emmmmmm,齐昶,啧。
为人父子,竟算是抛妻弃子了俩回,也不晓得亲娘是眼瞎,还是眼瞎,更是眼瞎,居然看上了这么个东西。
维系一个小家的无外乎责任,既然齐昶略无责任意识,这小家自然容易破裂。
万幸万幸,齐昶离开了亲娘,否则真不敢相信现在会是个什么领域。
清乐对于齐昶只有无语二字,没有怨恨,没有期待,就同一个外人一般,丝毫没有眷恋。
然而,不得不装。
再这样下去,非得精分不可。
虽然还是怪好玩的,只不过他更偏向于找一个被遗忘之处独居。
空寂狭小的空间中,齐翛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如战鼓一般,咚咚作响,他仿佛能清楚的感知自己的亵衣已沾湿小大块。
但哪又如何?
无论是漫长,又或是短暂,该来的总会来的。
若真的要说,对于亲人,尤其是从未见过的亲人,齐翛真的没什么感觉。可能唯一联系着的就是血脉的羁绊,但也不深。
但是,还是有些那么若有若无的期待,就同藕断丝连的那藕丝般,纤细而易断。
话说,那个人此时应该还是壮志凌云吧……还真可笑。
为了所谓的权势,掩饰自己可笑的欲望而用志向一词。然后?抛妻弃子。
情绪积累得差不多了。
清乐当然知道,虽然齐昶方向正确,但是他下了一盘烂棋。
一方面,他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若他稍微有所在意,就不会不明白红颜知己的长远见识,不会不知道红颜知己的广博知识,不会不清楚红颜知己的深藏势力。
另一方面,齐昶,太不会利用自己可利用的资源,对于生活太过于理想化了。
这一对,还真以为所谓“真情”能够克服一切磨难?现实就是现实,他一童子都晓得这么个道理。
到达明辕殿,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大好的日光之下,四处无声,竟莫名带上了阴沉厚重之感,只觉得有些压抑。
也是,我不过是一个谬种,对他而言是抹之不去的墨点。
齐翛自嘲的想,伴随而来的是失去希望后的落寞与绝望,耷拉着脑袋。
尽管作为心灵窗户的眼睛已被遮住,是个人都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这孩子的悲哀。(气场??)
下辇。
殿外站着一排侍从,面无表情,随时注意着四处的动静。见到来人,让出一条口子。
“尚身份低下,不可就此进入殿内。”江尚松开搀扶着齐翛的手。
他注意到了齐翛身上的颓丧,迟疑片刻,还是在那孩子进入殿门前再次开口补充,“殿下,莫要担忧,无论如何殿下和陛下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齐翛只是停顿了一瞬,独自步入殿内。略微平缓的姿态,却带有急剧矛盾的急切。是的,毕竟是亲人呢,他现在唯一的亲人。
回忆母亲曾经说过(书中所刻),齐昶,想来就说坐北朝南的那个,不过作为流入民间六载的齐翛,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不,不对。也可能知道,齐昶虽然未曾召见过我,但在齐和土之内,
在这齐和宫之中,他又怎能不知道我所作所为,只是不清楚他知道了几分。
不过,殿内气氛似乎有点奇怪。嗯。。。凝重。就同在殿外一般,甚至更甚。
唉,真是失策。早知道就应该问下殿外候着的人里头的情况。虽然说,十有八九问不出个情况。
心中思潮起伏,面色不改。“见过父王,兄长。翛儿来迟,还请恕罪”
殿内数人,即刻注意到这一来人身上的紧张失落。
齐和王后刚还处于无聊之中,听此,以微笑回应,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是,便是翛儿了吧,长的倒是机灵,
臣妾见着好是喜欢,只是可惜了这眼睛……不过倒也无碍,臣妾便是动用母族力量,也定会治好你的眼疾”。
殿内凝重的氛围顿时散去,莫名带有喜感。
清乐感受到了正西方充满戏谑而赤裸裸的打量,他好像听到了那边传来的一声讥笑。
这人,不太简单。
这齐和王后,好生奇怪。
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说母族实力强大,否则竟敢在君王面前抢话且直言不讳,这也忒大胆了点。
不过若是前者,竟生出个齐臻,年纪不大心机却不浅,令人忌惮。
有点意思。
“谢母后夸赞。”齐翛顿时红了脸,双手抚摸着衣袖上的绣纹,有些不自然的样子。总体看上去倒很是乖巧温顺,很是腼腆害羞。“母后也很好看,大家都很好看”
只闻齐王后清脆的笑声,宛若少女,“不必不必,本是一家人”。
她对齐昶的感情本就不深,现在更是没剩下多少,自然不会仇视这个没了娘亲的可怜孩子。
更何况这孩子还帮他摆脱了刚那局面,感激还来不及呢,更不可能厌恶。
对于生母如此不着调,齐臻只觉得很是无奈,也是万幸他再没有其他兄弟了,否则有生母如此拖后腿,他根本不可能成为储君。
不对,还是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兄弟的,没有竞争力就是了。还不如多关注一下那位。
齐昶咳了两声打断王后的笑声,“翛儿近日可还习惯?”
突然被问,齐翛顿时紧张起来,赶忙组织语言。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父亲说话。原来父亲的声音是这样低沉而沙哑,却隐约透露着几乎散尽的威严。
清乐:啧,不过强装威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