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宋卿骆露见五姨太关兰揭开自己的睡袍后面的领纽扣,并且看到了自己右背肩胛上的浅色红痣后,确认了自己就是她久久寻觅的失散的同胞姐姐,虽然心仍存疑,但仍然欢喜跳跃,她又叫芳儿丫头掀开后衣领再看,芳儿丫头也惊叫道:“怎么平时为太太更衣盥漱时,也都没有瞧仔细的发现太太尊体有那么一块浅红的胎痣呢。”她话还没有说完,四五姨太就早已抱搂在一起了。
至此,两个姐妹虽然年纪相差六七岁左右,但亲密无间,无话不说,那五姨太其实也会丝弦弹唱,歌舞都很优秀,每每四姨太宋卿骆露无诏入朝之时,同她妹妹关兰在东屋院子里自娱越剧,四姨太宋卿骆露穿上越剧的粉色戏装,画上眼线,将盘得高高的发髻插上碧玉簪子,两手拖着长长的水袖。五姨太关兰也戴一顶两开的官帽,着一身绿色的官人戏袍,两人戏演《西湘记》、《梁山伯与祝英台》竟然入了迷。芳儿自然也没闲着,除了为她们伴奏外,也时时配合太太们出演丫环一类角儿。
自此,戴府里每逢月初月末,都要举办一场府戏,那戴府上下人等也都搬了小凳,在中央府院场阔的地方聚集观赏,不时也有府外街上喜欢戏剧的街坊四邻,也都掺入进来。当然,在太太们娱演完毕,还招待那些进府来的街邻共进午餐。
当然,戴老爷因为一早就赴朝待疏奏朝本,有时很晚回府,有时太晚就在宫里的品臣榻馆歇了不回,他并不知道府里平时间还这么热闹。
这天,府门外也来了一个僧人,只见他托着一只钵孟,口中念着“阿弥托佛”便跨进戴府大院,五姨太关兰看见,就让丫头海藻去给他取一些素斋过来,一会儿,海藻就从后厨里取了一包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过来,正要递与那个圆圆胖胖的僧人的时候,也被五姨太关兰挡住,“阿弥托佛!”五姨太关兰念了一声后,从包着的麻布袋里取了一只馒头,凑到她的鼻孔处嗅了一下,这才重新放入袋中,再叫海藻递与那个僧人。但其实,她就在刚要放入袋中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将一张纸条非常迅速地塞入馒头里,这霎间的动作,一般人是万万瞧不出来的。
那僧人接过布袋,又念了一声“阿弥托佛”后,就转身出了戴府大院子的门,急匆匆赶路去了。那天以后,再也不见有什么僧人进府来了。
截府里的家庭骊演依旧如期举办,四姨太宋卿骆露同五姨太关兰亲密无间,血浓于水,也让二姨太秦氏和三姨太张美都暗暗有些生嫉,知道这两姐妹在府里的权重,虽然看见戴府里那两姐妹简真要将整个戴府翻转过来,也只得表面上应承欢笑而已,然而,二姨太秦氏房里的丫头柳儿,三姨太张美房里的丫头秋雾却有些替主子不平起来,两人在同去后厨的路上商量,要暗暗收拾一下正得宠的五姨太房里的海藻丫头,两人一拍即合。就在后厨里等了海藻过来为五姨太端拾刚刚炖好的野鸡蛋蒸糕的时候,柳儿唤了海藻过去尝一尝鱼翅粥的咸淡味时,这边的秋雾跟着就在五姨太的鸡蛋糕上,撒了一层鸡精掺的巴豆粉。待海藻返回端走的时候,秋雾与柳儿相视一笑。
果然这天,那五姨太关兰的屋里惊叫声连连,海藻赶着出来好几次去请四姨太宋卿骆露过来,那四姨太宋卿骆露也慌得乱了神一般,急忙叫芳儿丫头进宫殿去请太医院的檀香署令,带上药品前来为五姨太关兰医治。
那五姨太关兰自从吃了海藻端回来的野鸡蛋糕以后,就开始肚疼不已,蹲在便盆上那般水泻之势,简直如飞瀑一般。刚松完不到一刻时间,又复作起来,海藻还来不及换过便盘回来,屋里的姨太太就蹲在地上淌便泄泻,海藻见了,只得在旁边一只手扶着太太的胳膊,一只手拿着白绢草纸,这五姨太的肚子里翻江倒海闹腾了好一阵,在西屋地面上的粘液带黄的拉了整整一圈儿,好不容易才刚刚松解了,盥洗后上床歇坐喘息了,接着肚子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坠胀,随即又跳下床蹲着,不敢稍息怠慢。可见那巴豆粉是何等利害的虎狼之品。
一会儿,宫殿太医署令檀香匆匆乘着官轿赶入府来,一跨进西屋院门,就闻着满屋的粪水臭气,就连更衣后躺在床榻上的五姨太关兰的身上,仍然散发出不可一闻的冲天臭气。檀香署令只好屏住呼吸为五姨太抚脉,那左脉弦细,左脉关沉促,“太太莫非吃了什么败坏之物?”檀香问道。
“太太今天一早还好好的,只是吃过我去后厨端过来的蒸蛋糕以后不久,病就发作起来。”海藻应道。
“那戴老爷今天一早上朝前,也吃过后厨蒸的鸡蛋糕了吗?”檀香署令问道。
“戴老爷吃过了,上入朝的官轿的时候,只见老爷捧着一本疏奏,并未有过什么异样。”海藻应道。
“我在太医院时,也未曾见过如此水泻汹涌的病况。论理说,现在已开始入冬了,要是请的厨子不淑,那厨里撩脏刷锅草率,泔油焦糊或生熟不分,导致盘碗碟盏不洁,那也应该是夏季炎热之时更易发生泄泻之疾,我刚刚闻过太太的便味,腥膻之中带有一丝丝的腐臭,其便不成形如粥般稀溏,海藻和芳儿,你们再闻上一闻,看看我说的有那一点不真之处?”檀香署令又让赶过来探视的芳儿丫头和海藻丫头一起嗅闻以辨别其味。
四姨太宋卿骆露早就躲避在院外,用白绢子捂住鼻子。她从来就闻不得异常气味,就连碗盏沿处有没有一丝腥膻气味,她都要呕上好一阵子,因此,芳儿丫头从来就是小心翼翼地将碗盏盘碟洗刷好几遍。
“这几日有无外人进出后厨?”檀香署令又问道。
“这些日子也都有府外街坊邻居进府来的,因为经常召开府娱戏曲,那些喜爱观看越剧的邻居街坊听完四姨太和五姨太还有芳儿丫头出演的戏剧以后,就在府厨里用餐才走的。”海藻丫头应道。
一会儿,五姨太关兰复又闹腾起来,她连忙扶携了海藻下地,迅速蹲下,又是一阵汹涌之势,水泻不已。“署令请回避,以免闻了腥膻。”五姨太关兰委腕拒道。
“好的,我一会儿再进来为太太诊视。”檀香医署退出西屋后,又同四姨太宋卿骆露了解情况。
等了半刻,只见从西屋里慌慌张张赶出来的海藻叫道:“医署令快来看视,太太的粪便里好像有一团血乎乎的东西来着?”
檀香署令连忙进去,果然看见木便盆里有一团血粘乎乎的肉胎!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场汹湧的泄泻,竟然将五姨太腹中的二月妊胎给打将下来!“看来那戴老爷终究无后。”檀香署令暗暗忖道。
后又为五姨太关兰开了一剂药方:
秦皮二钱,椿根白皮四钱,黄连三钱,白头翁五钱,荆芥穗五钱,石榴皮三钱,仙鹤草五钱,三七粉三钱,牡丹皮三钱,干茅根十钱,荷叶五钱,山药十钱。另:阿胶五钱(烊化兑服)
五剂,三碗煎作一碗,复渣再煎一碗,两碗并入,日分二服圪。
檀香署令开完药方,叫来海藻去街上药铺取药。然后笑着对五姨太关兰和芳儿丫头说道:“如果疾为时令之病,该不如此燥烈迅猛,应为泻药所致,因此,切勿再让外人入府。而此药方中所加荆芥穗一味,原本猛泄之后,体液亏乏,不该再下发散之品,此入荆芥穗一味发散之品,其实是‘逆流挽舟’之法,其效验甚为神奇。”
送走檀香医署令以后,四姨太宋卿骆露嘱咐海藻依方药照煎,为五姨太关兰服用,不日即痊不再繁述。只是自此以后,府里不再举办府娱戏曲,只在东屋里弹奏钢琴,那芳儿丫头仍旧细细揣演练习,有些曲子,芳儿丫头竟然弹奏得如诗如画,也有些超越四姨太宋卿骆露的弹奏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