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能行动的四人护院面面相觑,均沉吟了片刻。最后有一人站出来说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方权道:“但说无妨。”
那人道:“既然赵三爷已死,生前罪过该当一笔勾销。请少侠许我收了他尸身,带回去安葬。也算是全了我等与他的一场主仆之情。”
方权叹了口气,问道:“我观你等也都是识大体的豪杰之士,如何就愿意屈身事贼,做这等人的鹰犬?”
那人悠悠答道:“他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对手下仆从确实不曾亏待。我等都是少年时便被他收留的江湖浪子,如果没有他,我不知已饿死了几回。少侠你是世家公子,名门望族,当然事事都想着什么天下苍生。但我只不过是一介贱民罢了,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为谁卖命。至于其他百姓的死活,那又与我何干?”
方权怒道:“都是托词!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一口饭,就能抢人妻女、杀人父母、夺人田宅了?”
那人冷笑道:“这天下有几人能如少侠一般为人行事?连皇帝老儿都不管百姓的死活,我这样的贱民哪管的了那许多。这世道便是人吃人的世道,想活着就只能想法吃人,而不被人吃了。”
方权佛然不语。他也不知他恼怒的原因,因为他想不通这世道怎么就变成了人吃人的世道,他更想不通怎么才能不让人来吃人。
杀了一个赵凤就真的能让一方百姓安居么?正如黄白城内那个老伯所说,没了赵凤还有王风、李凤、张凤。
同样的,铲除了一个梁翼朝中就能太平了么?会不会走了梁翼又来了董翼、徐翼。
方权是一心忠君为国的将门之后,他从未想过自己忠于的朝廷和天下会是这个样子,也就从没想过要如何去改变。
方权手中寒影剑回剑入鞘,背过身不去看他们,只说道:“尸体你们带走吧。只希望日后你们改过从善,不再为非作歹。就算为了自己活命,也别伤了无辜。”
六人齐声道:“多谢少侠。”
当头那人还说道:“我等葬完三爷便离了黄白城另谋出路。少侠在此之事,我等决不会向旁人提及。不过先前已经有人回去通风报信,估计赵府圈养的家丁顷刻便道,还请少侠多多保重。告辞。”
于是其中两人抬着赵蛟的尸首,另外两人搀扶着被打倒的两名伤者出了庙门,骑上马扬长而去。
杨彪和邢大虎互通了姓名,林月清则陪在一直沉思的方权身旁,不去打扰他。
过了许久,方权才回过神来,又深叹了口气。这次叹的是自己所知还是太浅,经历的太多事都想不通缘故。方权心想:如果竹隐先生在此就好了,他一定能为我指点迷津。
林月清关切的问道:“权哥哥怎么了,是在忧虑如何对付赵凤么?”
方权摇头道:“一个赵凤算得什么,我是在想如何让这天下间都没了赵凤。”
林月清不解的问道:“什么叫天下间都没了赵凤?”
方权道:“刚刚那人说这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也许就是因为这吃人的世道才生催生出了如此多如赵凤一般的地方豪强。他们抢占田亩,欺压相邻,俨然成为了各霸一方的土皇帝。所以我才在想,如何才能把全天下的如赵凤一般的人都收拾干净。让百姓乡民们都能安心过日子。”
杨彪插口道:“那除非世上出了尧、舜、禹、汤、文、武,一般的明君圣主。”
方权回道:“此等圣贤百世才出一人,谈何容易?”
杨彪道:“陈留王英武弘毅,礼贤爱民。不就是明君圣主?”
方权道:“小弟有幸目睹过陈留王尊荣,确是儒雅宽宏,有贤王风度。但愿陈留王有朝一日能当朝主政,救百姓于水火,还天下于太平。”
杨彪附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
其实方权内心觉得天下事绝没有这般简单,只是他现在也浑浑噩噩的想不通透,所以便不再提这些事。开始问起他最关心的朝廷及家中的情况。
方权道:“刚刚多谢杨亲卫出手相助,小弟在此拜谢。另外小弟还有几件事想向杨亲卫请教。”
杨彪忙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方公子有事请问便是。”
方权道:“不知现今洛阳朝中局势如何了?”
杨彪道:“这可难为在下了,我只是一介武夫,哪知道朝中大事。”
方权道:“那朝中准备派谁领兵去西北迎敌,我几位兄长听闻我父帅战死后有何打算,这些事杨亲卫可知道?”
杨彪道:“领兵去西北的人选这个在下知道。朝中任命长安留守郭啸成为安西将军,羽林都尉夏侯无忌为平西将军,领北军五万驻守长安迎敌。至于令兄的行事打算,在下可实在不知。”
方权听到这个安排,心中略有失望。在他心中其实还是希望自家大哥方枢来重掌兵权,带兵将夏武罗的几万人马尽数歼灭。因为无论如何,夏武罗也算是害死方起的元凶之一。
方权又问道:“那我兄长可嘱咐了什么话来?”
杨彪道:“令兄方侍郎嘱咐了言语。说如果找到公子,一定先传个口信回去让家人安心。并说希望公子速速回洛阳,与几位兄长说明西北的情况,商量家中大事。”
方权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现在身有要事,要先去徐州走一遭。我想写一封手书,劳杨亲卫转交给家兄,说明一切情况。”
杨彪只是领命出来寻找方权,至于方权如何行事,他这样的护卫下人自然无权干涉。而带回去书信也算是完成了使命,所以他自然应允。
方权正要去从殿内尸体上撕下一块衣布,用血写一封血书。杨彪连忙拦住他从怀中掏出了笔墨等物,出来寻方权的侍卫身上都带着这些东西,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带回去方权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