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都少说两句吧。父亲大仇未报,你们自家兄弟反倒先打起来了,成什么样子。平日里兄弟不合也就算了,现在咱方家危亡的时候你们还是如此。是要逼死我这个当大哥的么?”
老大方枢兵法武艺在诸位兄弟中不是最好,谋略策划也不是最佳。算来唯有忠厚老实这一点好处,在众兄弟姐妹中还能有点做长兄的样子。
方起远调西北时,他就常常暗自忧虑不能管理好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务。现在方起出了变故,他更是辗转反侧不知道如何应对。
而这时两个弟弟还闹僵起来,方枢实在是力不从心。
“大哥,不是我想与叔天起冲突,是他不跟咱们一条心。平常就属他最有心机,可这关键时刻怎么不见他给出谋划策?”
“我不把事情的前后因果都调查清楚,我如何谋划。难道都如你一样,不管不顾就要跟人拼命么?今日早朝时再任由你冲动下去,咱方家三兄弟险些都走不出那朝堂大殿。”
“怂包。羽林军一半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还能拿我不成?”
方玑听到这话,反唇相讥道:
“羽林校尉现在是夏侯无忌,不是你方仲天了。你以为你从校尉提到中尉是升迁么?那是架空,羽林军的实权早让人拿了去。”
方玑这些话倒是说进了方旋的心坎,中尉的职责是负债整个洛阳的安保和城防。可自从升迁后,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一年半载的时间才发现。手下几个校尉对他只是表面上恭维,实际上他谁也调遣不动。
尤其是羽林卫这样的皇城亲卫军,是禁军中的重中之中。夏侯无忌接任羽林校尉后,把羽林军中方旋的亲信将领挨个裁撤了个干净。而方旋作为膈级长官,却还不好直接插手这类事务。导致现在方旋几乎处在徒有名号的尴尬境地。
方旋也知道方玑的话有些道理,压了压火气,勉强说道:
“那你说,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父亲战死的原因还不清楚,现在万不可再轻举妄动。如果父亲是正常殉国,咱们闹起来就是冤枉了朝廷重臣,耽误了军国大事。”
方旋冲口而出,打断了方玑的话:
“以父亲之勇略,遥关之坚固。父亲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匈奴蛮夷打败?旁人相信,我
方仲天绝对不信。”
方玑斜视了方旋一眼,回道:
“就算父亲果真是梁翼一党所害,咱们更应该谨慎行事才对。现在洛阳城内的禁军大半都在梁翼的党羽手中,人家一声令下,随时随地能拿了咱们合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这种形势下你还如此鲁莽,是想害了一家子的人随你陪葬么?”
“呵,你说的头头是道,你倒是拿出点办法来给我看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到四弟的下落。只有见了四弟,才能弄清楚父亲的真正死因。”
老大、老二两兄弟齐声问道:
“如何去寻?”
可方玑却摇了摇头说道:
“此事我正想与陈留王商量,调些王府和咱家的亲信出去探听探听消息。哪知没上车马就被老二拽了回来。”
“你倒怪起我来了。要不是你早朝时的言语,我能把一肚子火气撒你身上?”
“是你自己鲁莽险些坏了大事,我只是拦住你别害了全家人罢了。”
两兄弟说着说着言语上又渐渐起了摩擦,大哥和妹婿连忙在旁劝慰了许久,才算是压住这两人越发严重的矛盾。
几兄弟不欢而散,带着不同的心思各自回了房。
男子们因为白天还要处理各种事务大多去安歇了,可几个女眷还在灵堂内给方起守着夜。其中方家最小的姑娘方摇光,一直跪在方起的牌位前呆呆的出神。
其实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父亲形象。因为在她五岁时,父亲就带着七岁的小哥哥离开了家,然后就再没回来过一次。
她所知道的父亲,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父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形象。
所以父亲这个词对于别人来说有着重要意义。可对于十九岁的方摇光来说,不过就是每年中秋和岁末时,某个不认得的军士带来的一封家书和几个小玩意。况且那些家书上也没提过几次她的名字。
方摇光现在弄不懂自己的心思。这明明是一个近乎陌生的人,他与她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的感情纽带。但为什么此刻她心中空落落的,就好像某个期待已久的愿景突然破灭了一般。
她在这个大家族里生活了十九年,父亲自五岁后就没见过一面。母亲整日只关心她那几个儿子什么时候能娶妻生子,从未有空理过她的事情。
几位哥哥嫂嫂虽然和睦,但也不过是对妹妹的常情,未见有特别的亲爱。大姐方开阳生来如男子一般,整日舞刀弄枪。到现在三十多了还没有个夫婿,与摇光安静的性子合不太来。
唯一与她较好的可能就是二姐方玉衡了。但二姐要管着全家的内务,还要操心那个性格软弱没什么能耐的二姐夫的前途,实在是无闲暇多与她亲近。
这一大家子人,算来算去,没一个与方摇光真正的要好。她平日里只能跟几个丫鬟玩玩闹闹,学些琴画女红这类玩意打发时间,就这么长到了快要出嫁的年岁。
大族子弟多有来提亲的,摇光一个也不中意,都推了回去。哥哥嫂子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旁人以为她是女儿家害羞不好回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乘龙快婿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成。就如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个父亲的样子。
她幻想过有一天父亲穿着传说中的金甲白袍回到家,站在门前冲着她慈爱的笑着。然后她也能如别家的女儿一般,大声并痛快的喊一声:阿爹。
可这些,只能永远的停在她的幻想中了。
时辰过了午夜,方摇光把大嫂和二姐都撵回了房。白天操劳了一整天,晚上再坚持一晚,摇光怕她们的身体吃不消。
灵堂内只剩下了大姐和摇光两个人。
大姐已经水米未进的哭了快两天,家里众人挨个劝过都无济于事。大家也知道她执拗的性子,只得任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