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息怒,我二哥伤心过度,一时乱了心智、失了礼数。在下在此给梁大人和许大人谢罪。”
那人一边说一边朝梁、许二人拜了两拜,然后朗声对着众公卿说道:
“司徒大人贻误战情的事,我想他自然会给诸位公卿和我方家一个交代。但如今西北军情万急,匈奴大军虎视眈眈随时有扑杀过来的可能。我虞国应该如何御敌才是今日朝会要讨论的当务之急,旁的事还是过后再议吧。”
那名粗犷的中年官员怒道:
“老三,你失了心疯么?竟然帮外人说话。”
“方仲天,失心疯的人是你吧!你还不坐下,难道要闹的满朝风雨,让匈奴人趁机夺了我大虞天下才甘休么?到时候你不仅是我方家的罪人,还是全天下的罪人。父亲在九泉之下也饶你不得。”
张嘉在旁边听的心里一阵迷惑,方家这几个人怎么还自己吵起来了。
原来头一个起来说话,相貌粗狂的人名为方旋、字仲天,是方家的次子。
第二个与他年龄相仿,呵斥方旋谢罪的人名方枢、字伯天,是方家长子。
第三个年轻了些许,当面斥责方旋的人名方玑、字叔天,是方家老三。
这三人加上老四方权、字季天,刚好是伯仲叔季之数。
方家三子都在洛阳城内同朝为官,不去地方上任职。在外人看来是世家大族风光无限,其实这只是承帝有意安排败了。像方起这样的重臣领兵在外,承帝自然要攥着他几个儿子的性命才能安心入眠。
张嘉略一思索,他虽然也希望知道事情原委,弄明白梁司徒一再贻误援救方起的原因。但现在确实要以大局为重,这时候朝中如果真闹腾起分裂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张嘉赶紧起来打圆场:
“方中尉,有何事你们兄弟回去慢慢说。今日朝堂议政,万不可伤了和气,传出去让外人笑话。你先稍安,一切事请交于我。如果方车骑之死真有背后隐情,无需你言语,我张嘉第一个不会善罢甘休。”
方旋听到往日一向与自己家交好的张嘉这样说,再看看自家大哥、三弟的眼神。只得恨恨看了一眼梁、许等人,默然坐下再不言语。
张嘉见方旋暂时退让,一时间无人言语,赶紧趁此空当继续自己前面的话头。
“司徒大人,下官并不是要质问您老。下官提起前者梁盛部的事,也无他意。只是想知道梁盛部能否直接进驻凉州去阻截匈奴大军。这次,司徒大人可要当机立断,别再犹豫不决坏了大事。”
张嘉盘算着梁翼不积极援救方起,背后是否有隐情先暂且不论。但是既然已经调遣了梁盛,那就顺势把他推上最前线,看看梁翼对自己的族第态度还能不能如前者对方起一般。
“张大人......”
“许大人,下官知道你是朝中老臣,有参论军机的权利。但你毕竟不是司徒大人的口舌,我在与司徒大人问话,还请您莫要插嘴,稍后再表高论。”
张嘉数次与许冕斗气斗嘴,终于发现这其实土费口舌。往往一件事东扯西扯最后却没说到关键之处。所以他一句话堵住了许冕的嘴,免得他继续故意扰乱视听,破坏朝堂议政的思路。
梁翼面对张嘉咄咄逼人的追问,心中却是张嘉不曾知晓的另一番打算。
他想着就算答应张嘉又有何妨。匈奴人已经按约定得了凉州,在没跟自己商谈好下一步计划时,他们肯定不会轻易进军。
所以就让梁盛去前线演场戏,装装样子,也不会有什么闪失。于是当即说道:
“老夫也正有此意。梁盛既然已经从益州出发,就让这只人马直接在后方阻截匈奴人的归路。此事我与张大人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就如方侍郎所说,速速商讨该选派何人带着朝廷大军去正面迎敌吧。”
方侍郎即方玑,是尚书的属官。梁翼兼领尚书令,也就是放玑的顶头上司。正是因为这个官职,方家诸子中也只有方玑与梁翼走的近些。
“下官以为,镇军将军、卫尉方枢可担此大任。”张嘉首先提名方家的长子去继承其父的遗志。
“不可,方车骑虽然殉国,但是毕竟有损兵失地之罪。怎么能又派方家的子弟带兵迎敌。”这次说话的是李贺。
“如何不可?方车骑战败是形势所至,岂能把损兵失地的罪责强加到他的身上。何况卫尉方枢现在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将领,早年跟随其父平定陈王之乱时也多有战功。当是迎战匈奴的不二人选。”
“张大人言过其实了吧。方将军已有十几年不曾上过战阵,恐怕匣中宝剑都已生疏,如何称的上朝中数一数二的将领。”
不待张嘉再反驳,梁翼就插口问道:
“那以李廷尉之意,何人可往?”
“臣举荐长安守将郭啸成。他是方车骑的旧部爱将,勇略过人。现在又临近西北前线,便于整军。想必让此人出战迎敌,张大人不会有什么异议。”
张嘉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如果不能选定方家诸子为帅,那郭啸成绝对是个稳妥的备选。但是李贺如何会举荐几乎相当于方家嫡系的人重掌重兵,实在让张嘉琢磨不透。
难道之前自己种种揣测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些关于西北战事的传闻也都是子虚乌有么。
朝中局势反复变化,每一步都是云山雾罩让人看不透彻。张嘉深感梁翼一党的行事作风着实难料。
“郭将军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不知王司空以为如何?”
张嘉把问题推给了王远,现在朝中能正面应对梁翼的只有这位三朝元老。前提是,他老迈的身体还能支持的住。
既然问到了王远,众朝臣也就都瞩目等着他的态度。谁知他看同僚们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反倒一脸茫然的瞧着大家,好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
张嘉略略有些尴尬,重复喊了两声“王司空”,王远方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这才颤颤巍巍的道:
“咳咳咳,张、张大人你说什么?”
他微微向前探着头,侧身伸着耳朵,努力想听清楚张嘉的话。众人看见这一幕心中都想,王司空之前只是有咳症,好歹议事参政没什么障碍。可现在耳朵也不灵光了,怕是只能告老还乡,以后再也不能参与朝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