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这是哪里话,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这样的惨绝人寰的行径,我实在是一时不能接受。”
“这有啥不能接受的,俺跟你说,这世上最可怕最险恶的就是人心。有那恶人,别说吃人了,再残忍事他都做的出来。”
“虎子哥说的有理。想不到你这一身上下强人的模样,竟然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什么深刻不深刻的,俺就是瞧的事多了,自然就懂了。要不俺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干这没本钱的买卖。就是因为这世道上恶人太多,心眼太坏,俺不愿跟人交往。”
方权听到这噗嗤一乐,笑着说:“还有比强人更恶的人么?”
“俺这强人可不一样,俺不劫平头百姓,专劫那些官老爷、地主老爷和做买卖的大商人。
俺跟你说,强人是明里吃人,这些人是暗里吃人,可比强人更坏哩。”
都说自方权祖父方纪打败匈奴人以来,虞国是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哪知这表面光鲜的帝国底层,却有这许多腌臜事。官员、大地主与大户商人组成利益同盟,剥削着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这些年虞国各州县盗贼频起,甚至出现吃人这样的惊天奇闻,何尝不是官逼民反的结果。
其实何止是这些平民百姓,就连赵通父亲那样为官一方的县令,不也是说丢了性命就丢了性命。这所谓的太平盛世,在朝中梁翼这些群臣的手下,到底有几分真实,谁也说不清楚。
方权叹了口气,虽然受父亲影响,他心中知道为官就是要爱民如子。但虞国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虞国朝堂与官场和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些家国之事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还是太晦涩难懂了。
遂转了话锋,把话题引到了别处。玩笑着说:
“那虎子哥这做强人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
“啥叫做强人的本事?”
“就是你这一手长斧的功夫呀。你刚刚说不是家父所受,那是从何而来?”
“嘿嘿,小哥指这个啊。不瞒你说,俺就会三斧子。是俺十二岁那年上山砍柴,一个道士模样的老神仙教给俺的。那老神仙说俺缘法不够,就能学七斧。谁知道他这还是高看了俺,俺一边砍柴一边练了小半个月天,最后就记住这三下。”
邢大虎就会三斧方权是早就看出来的,但没想到他却自己抖落了出来。一般习武之人,最忌讳别人知晓自己武艺底细,那会让人更轻易的想到破解自己的办法。但邢大虎好似全无所谓一般,一张嘴就都说了出来。
“虎子哥,这话你只能跟我说,与外人可千万不能说出口。”
“那是为何?”
“别人如知晓了你只会三斧,那不是只要挨过前面三招,再制住你就易如反掌了么?”
“小哥这心眼长的,那么多说道。碰到小哥你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俺就是会三十斧也是白搭。要是碰到稀松平常的半吊子,俺一斧便结果了他。知不知道俺会几斧又有啥区别。”
方权笑了笑,这个邢大虎说话真是总能出人意外,往往在简单粗俗的话中透露出旁人未曾想到过的深刻道理。
“这么说,倒是我多虑了。”
“当然是多虑啦。小哥你方家枪法一共也就那几招,天下习武的谁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还是打的那些贼人们一个个屁滚尿流,说明武艺高下全在个人的本事。”
邢大虎口沫横飞的跟方权说着话。他自十三四岁母亲死后,一直自己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开始给地主家做短工,管家嫌弃他做事毛手毛脚,还总与人打架便被撵了出来。后来去药铺打杂,头脑笨记不住药材的种类,也没干太久。他想去从军,可是一没钱、二没门路,年纪太小人家不收。没奈何,只得如从前一样继续以砍柴为生,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度日。
直到有一次砍柴的路上,竟然又遇到那伙强人的几个余党。原来当年方起手下仁慈,念及都是虞国子民,对部分罪责较轻的从犯就只打了几十大板便放了。哪想没过几年,这些强人非但没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又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
再次相见,邢大虎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不能算什么登堂入室的本领,但是收拾几个小毛贼肯定绰绰有余。
三两下打死了他们,这是邢大虎习武以来首次杀人。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接替了这些强人的位置,也当起了山大王。
他心中思量,平日里村里、县里的邻里百姓虽然都不喜欢他,没人与他交往,但是面子上总还算和睦。这些人是不能劫的。
而那县衙里的老爷,明明知道他娘是被冤枉的却乱断案子,累的他娘活活气死,这等鸟官是可以劫的。
还有那徐地主的管家,中饱私囊克扣自己工资;药材铺的老板,自己拿错药却算说是他脑袋笨记不住药品。这些个地主和商人也没一个好东西,也是可以劫的。
邢大虎坐在那想了一下午,给自己列了一份可以抢劫人的名单。当然他不识字,也肯定不会写字,所以他只是自己在心中盘算好这可以劫的三类人。便是刚刚与方权说的,只劫官老爷、地主老爷及大商人。
自从上了山做了大王。原本就没朋友的他,更没人与他说话了,但他也乐得逍遥自在。有时七八天劫不到一个地主或者大商客,就凭着力气打些鸟兽,日子反而过的比之前舒坦。只是心里边仍然日夜念着从军,去报答方起当年的恩情。
哪成想这一天竟然遇到了老将军的公子,直把一个粗野的大汉乐成了个要出嫁的小姑娘。不住嘴的跟方权讲自己过往的事,其实不过就是心中高兴的没处表达。
这会两人正说到方家的枪法。忽然邢大虎脑袋一热,又想到方起已死,便又要哭起来。
他老娘死的时候,他一个人不吃不喝,呆呆的哭了三五天。直把自己哭的大病了一场,险些也没了性命。他从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说话直来直去,开心就笑,难受就哭。别人都以为邢大虎打小就有些疯癫,所以才都避而远之,不愿意与他有什么太深的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