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许良愿（东方假日酒店系列之元旦节）（川上）
第一章 有家私房菜
每到岁末年关，大小餐厅饭馆的生意就格外红火，尤其是晚餐期，几乎每家店前都大排长龙。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有家私房菜。永远的，始终如一的，一晚只接一桌宴席。
不是说它家生意不好无人上门，而是在于掌柜，过于懒散经营。
赚到钱，固然很好，可是，赚太多就会人太累，所以，只要收支平衡，不亏就好。
这是掌柜罗锦素的经营理念。
至于店小二阿灿，则是和掌柜截然相反的激进赚钱派。
不过才十二月一号，有家私房菜一个月的晚餐就已全部预订出去，面对仍不断打进来的预订电话，阿灿第N次向掌柜提出建议。
“素素，趁着这个月旺季，我们晚上再加开一桌吧。”
掌柜的回答是：“懒。”
懒到连钱都不想赚，真是，无语。
不过，听到“懒”字，切莫以为掌柜真就是个懒婆娘，她只是对赚钱不热衷而已，而对于做菜，那可是比谁都勤快。
唉，富家女开店，是为了兴趣为了消磨时间，不像穷人灿，满脑子想的都是赚钱。
“晚餐菜单确认好了吗？”
不想再被叹气声荼毒，罗锦素打断阿灿转移开她的注意力。
“昨天就确认好了，对方已签字回传。”
将菜单从文件夹里取出递给掌柜，阿灿仍不死心，“素素，你当真不考虑晚上加开一桌？只加一桌，我们这个月营业额就能翻一倍。”
罗锦素一边对照菜单检查食材，一边摇头轻笑，“阿灿，就算不加开一桌，我也会在年底给你包一个比去年更大的红包。”
“嘁！谁担心这个！我是觉得我们有这么好的资源却未善加利用，实在是太可惜太浪费了。”
可怜她阿灿一颗拳拳爱店之心，却被老板如此误解，心痛，心痛哪！
觑一眼捧着心口拧眉哀号的阿灿，罗锦素轻咳一声，忍着笑端起老板架子下令：“既然不担心，那就赶快去把青菜洗出来。”
客人陆续抵达时，罗锦素正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布菜。
她素来喜欢事先做好充分准备，事中才能不慌不忙享受做菜乐趣。
满意地环视一圈流理台上准备就绪的菜品，她洗了手，将泡好的清茶放上托盘端了出去。
外间的会客区，相对比较安静。
看来，今晚的客人不是活泼爱闹型。
暗忖着，她微笑着走进会客区。
“欢迎光临有家私房菜，大家先喝杯茶稍等片刻，人到齐后就可入席。”
一眼望去，主沙发上坐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年长的那位大概是主，年轻的是客。
听到她的声音，年轻男子停下交谈，他身侧的一位女士则在这时失手打翻了茶杯，瓷器落地时发出的脆响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大声。
“啊，对不起。”女士不知所措地弯身，想要拾起地上的碎片。
早就司空见惯碗盘落地的罗锦素完全处变不惊，看到女士冒失的行为，她忙出声阻止：“小心割手！不要动，我去拿扫帚。”
快速清理完现场，直起身时突然发现，此时的安静似乎比之前更要安静。
那位年轻男子盯着她，颊上似有筋脉抖动。
屋子里坐着的七八人都似哑了口，静静的，仿若泥人。
安抚地给那位女士一个微笑，罗锦素道：“没事了，不要在意。”
对方不好意思地回以微笑，罗锦素点点头，转身面向一室的众人笑道：“碎碎平安是很好的彩头，祝各位来年都健康平安快乐。我先去忙了，各位还有什么需要吗？”
年轻男子取出一支烟，善于察颜观色的年长男人忙出声：“取个烟灰缸来。”
罗锦素歉意地笑，“抱歉，我们是无烟餐厅，如果抽烟，只能麻烦您到门外。”
年长男人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年轻男子，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将烟嘴在手背上轻敲，他面上一愠，“有这样做生意的吗？客人抽口烟都不能满足，我们在座的都不介意，快去，拿个烟灰缸。”
罗锦素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再次轻吐：“抱歉。”
年长男人闻言，正欲从沙发上站起理论，年轻男子抬手阻止，“不必。”
“谭总，真不好意思，早知道这家餐厅是这样，我就不该请您来这里。”
看起来，年长男人非常紧张年轻男子，诚惶诚恐的模样，令罗锦素不禁莞尔。
叫谭总的年轻男子抬头望向罗锦素，罗锦素忙收起嘴角的笑意，弯身道谢：“感谢您的配合。”
对方没有言语，眼神冷漠又犀利。
这时，有人出来打圆场：“这家餐厅虽然规矩多多，但菜肴却是顶顶好的，我提前一个月才订到今晚的桌位，保证大家不虚此行。”
说话的，是附近一家公司的公关经理马苏，经常中午来拼饭，罗锦素对她有几分印象。
年长的男人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马苏自信满满地拍胸脯保证：“老板，您要是吃完不满意，我明天一早立马递辞呈。”
另一人帮腔：“我老婆听说我今晚来这里吃饭，羡慕得眼睛都要绿了。说起来，我家餐桌上摆什么菜，都是受这家餐厅老板的影响。每天，我老婆都要看这家的美食博客练厨艺，听说这里的老板是美食作家，出了好几本书，很畅销。”
突然听到素不相识的人提起自己的博客和书，罗锦素羞赧不已。
见众人聊兴渐起，她悄悄地，悄悄地动了动脚，打算在尚未被人识穿她的掌柜身份前逃回到安全的厨房。
啊，阿灿怎么还不回来？下午出去说要买几本菜谱，买了三四个小时竟然还不现身。招待客人，不是她的强项，她更适合呆在后厨啊。
“想必这位就是餐厅的老板了。”
在她转身时，有个声音悠悠响起。
是那个年轻男子。
罗锦素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后厨走，这时门上风铃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罗小姐，能否帮忙照看一下小石头。”
彬彬有礼却又客气疏离的声音来自隔壁香罗帕店老板的老公，被他牵着的小男孩欢快地叫了声“干妈”，奔向她时，糯糯软软的小手抓住她的膝盖亲昵地摇了摇。
“干妈，我想吃芒果布丁。”
对这个小小子，罗锦素是由衷地欢喜。
虽然现在很忙，可还是不忍拒绝。
接受了托付，她抱着小石头往后厨走，“有，除了芒果布丁，还有香蕉布丁草莓布丁，干妈知道你爱吃，所以一下做了好多，包你吃个够。”
在她逗着小家伙时，客厅又有了动静。
年轻男子的声音充满意外：“早，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小石头的爸爸，尉迟早，声音里带着笑意：“牧年，好久不见。”
听着身后的寒暄，罗锦素不禁感慨——
这个世界，真是，好小。
“给我一杯清水。”
听到这句要求，罗锦素正和小石头坐在小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玩拍手游戏。
扭头看到身后门口手拿空玻璃杯的男子，罗锦素一愣，随后快速跳下高脚凳，微笑着走过去。
“喝不惯柠檬水吗？前厅也有饮水机。”
这样说着，她还是接过玻璃杯，从玻璃水壶里倒了杯清水递给他。
他的手指洁净修长，捏着玻璃杯的外壁，在微漾的清水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谢谢。”他说，声音客气疏离。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坐上总裁位置的人都有着客气疏离的声音，如尉迟早，如他。
她抬头微微一笑，“不客气。还需要什么吗？”
“出于礼貌，和人说话时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这样说，声音在冷漠中带着些许的批评。
罗锦素，顿时面红耳赤，就好像做了坏事当场被抓。
尴尬地敛起微笑，她摸摸耳垂，望向他的眼睛，“抱歉，如果我令您不悦，我向您道歉。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他的眼睛很漂亮，单眼皮，眼尾线长入鬓，似凤眼，又比凤眼多了丝冷厉，眼仁很黑，晶亮如黑宝石，闪烁着冷硬的光。
对于她的道歉，他面无表情，没有说接受，也没有再挑刺，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从初次见面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不易讨好的人呢。
也是一个自律甚严，也严格要求他人的人吧。
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一副好身架，宽阔的肩背，笔挺的躯干，将那套银灰色的手工西服撑得恰到好处。灰色，代表理性，这也是个过分理智的人啊。
意识到自己又在私底下研究人，罗锦素摇头自嘲地笑，这个要不得的坏习惯真是根深蒂固本性难移啊。
“嘭——”
“哎哟——”
听到门外声响，她忙探出头。
只见走廊上两个人撞成一团，一个仰身抚胸，一个弯腰揉腹。
看到那个行为素来冒失的家伙，罗锦素不禁叹气。
“锦生！”
仰身抚胸的人立刻将手放下，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姐！”
被撞的人直起腰，抬头将撞他的人默默打量了几秒，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奇怪地睇那人一眼，罗锦生耸耸肩，笑嘻嘻地走向罗锦素。
“姐，我饿了，我要吃山药炖排骨。”
回答他的，是一个爆栗。
“对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准快跑，走路看着点，你是不是从来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哪有！”理亏的人犹自强辩，“就今天而已，我，我是太高兴了，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所以才跑快了点。”
敲了他爆栗，到底还是不忍心，又拿手掌在他额上轻轻揉一揉，罗锦素软下声：“当心点，不要撞人，也不要被人撞。被录取了吗？”
“你怎么知道？”拉开姐姐的手，罗锦生不满地鼓眼瞪她，“姐，你真无趣，一点悬念也不给，本来挺喜悦的，被你一戳穿，喜悦就从十成降到了三成。”
“你当你姐是白痴？！这几天天天听你说天下保全天下保全，心心念念想要进去，如果不是被录取了，怎么可能这么高兴？”
“哼！”脸上尚带稚气的罗锦生不悦地抓起姐姐的手猛咬一口，抱怨：“姐姐最无趣了！你就不晓得假装一下白痴像傻瓜一样问我是什么好消息吗？这样我就可以卖一下关子，让你猜一猜。”
罗锦素失笑，轻咳一声后佯装道：“那，亲爱的弟弟，请问，您今天有什么好消息要和姐姐分享咧？”
“哼！”负气的某人头一扭，“没兴致了，懒得告诉你。”
忍着笑，罗锦素装模作样地叹气：“唉，看来，山药炖排骨也没人吃了，我免费端给外面的客人享用好了。”
“啊，你敢！”
一听要把自己最爱的美食免费送人，罗锦生立刻跳起来冲到灶台前，将那个惯常给他熬汤的陶罐牢牢抱在胸前。
好笑地取了汤碗，拉开高脚凳示意他坐下，罗锦素又去盛了碗米饭摆在他面前。
“慢慢吃，那一罐全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一直在玩魔方的小石头刮刮小脸，羞羞：“哥哥是个好吃佬，羞羞！”
“臭小鬼，你叫我姐干妈，是不是该叫我干舅舅？来，叫一声舅舅，舅舅给你吃排骨。”
“哼，我妈说你太幼稚，只配当哥哥！”
“呸，臭小鬼，谁幼稚了，你才幼稚！”
二十二岁的罗锦生最见不得人家说他幼稚，面对五六岁小屁孩儿的挑衅，他完全无法淡定。摞下碗，捋起袖子，他打算好好教育教育这不懂规矩的小子该如何尊老。
小石头重重用鼻孔“哼”一声，斜眼，充分表达自己的藐视之态。
眼看一大一小两人又像斗鸡一样摆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罗锦素很想拊掌大乐。不过，一想到后果很严重，她只好忍着笑，赶快溜去前厅看看客人还有什么需要。
前厅，仍很安静。
整个气场都似被那个谭总压了下去，他不语，其他人也不敢造次地随便说话。
唉，很沉闷的一场饭局呢。
还好的是，虽然那些人不怎么说话，对她的菜还是很捧场。
看到一碟碟渐次被清空的菜肴，罗锦素颇感欣慰。
身为一名厨子，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得到食客的认同与夸赞，而最好的认同与夸赞就是见到盘子变得一干二净。
把空盘撤下，再逐一将每人的餐碟换新，过程中，罗锦素总觉有道视线如影随形。
循着感觉，她抬头，对上那道视线。
是先前打破茶杯的那位女士。
没料到会视线相撞，那位女士一愕，快速垂下头。
罗锦素也垂下头，继续换碟。
走到她身边时，罗锦素弯身轻问：“菜不合胃口吗？”
女士摇头，“没，挺好的，谢谢。”
罗锦素微微一笑，不再追问，直起身时却又撞进另一道视线。
冷漠的，疏离的，犀利的，略带研究的，男人的视线。
不敢避开他的眼睛再遭批评，她只好勾唇一笑迎上去，“有什么需要吗？”
“给我一杯清水。”他说。
“好，稍等。”
倒了清水，罗锦素注意到他面前的餐碟几乎跟没用一样干净。
光喝水是喝不饱的，难道她的菜对他来说难以下咽？
他身侧的年长男人大概也注意到他几乎不动筷，罗锦素听到他问：“菜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再加几个菜？”
“不必。”又是言简意赅的回答，没有不悦，也没有领情。
垂下眼，罗锦素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压抑克制着什么。
然后，他另一只手，抓过水杯，一饮而尽。
她很识趣地，未等他开口，再将水杯斟满。
既然有人喜欢喝水更胜过吃菜，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她是不会吝惜那点水的。
四周很静，他的存在让整个饭桌似被一根紧绷的弦拉扯着，所有人都默默地，轻悄地夹菜。
压抑的气氛，沉闷的饭局，这还是罗锦素第一次遇见。
似也意识到自己败坏了他人食欲，他站起身，“我出去抽支烟。”
他一离座，他身侧那位打破茶杯的女士也随之起身，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我也出去一下。”
她几乎是追出去的，脚步甚至有些紊乱。
客人一离座，年长男人立刻拉下脸，指着马苏斥道：“瞧你做的好事！夸什么海口说什么吃了包你不后悔，现在得罪了谭总，明天的合同还签个屁！”
马苏不服地咕哝：“老板，这不一定怪我。依我看，谭总没胃口，不是这里饭菜不好，是他有心事，你瞧，他和他的助理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他俩既是工作上的伙伴又是生活中的情侣，人家情侣吵架，关我什么事？”
“你还嘴硬！”年长男人眼一瞪，“啪”地将筷子扣在桌上，走了出去。
马苏翻个白眼，拿起筷子恶狠狠地夹起一块烤排骨，嘴里不忘招呼其他同事：“趁着老板不在，大家赶快吃，吃饱了赶快回家。”
没了低气压，众人明显松了口气，一边举起筷子抓紧填饱肚子，一边分神注意门外动静。
谭总停在马路边，站得笔直，好像暗夜里的一根灯柱，在他指间，闪烁着烟的红点。
他的助理站在他的身侧，偏着头不知在说什么。
两个人，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细苗条，远远望去绝对的赏心悦目。
是很登对的一对情侣呢。
随后追出的年长男人有点踌躇地停在他们身后两米远处，想开口呼唤，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注意到他的靠近，那个女助理转过头歉然一笑，朝谭总不知又说了什么，而后回转身朝年长男人走去，两个人结伴返回，独留下谭总站在夜风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望着门外哑剧式的一幕，罗锦素摇头，再次对自己轻叹。这种爱观察人的毛病，真的要改一改了。这么好奇，关她什么事呢。
……
半小时后，宴席结束。
尉迟早来接小石头，在他身侧，站着那位谭总。
罗锦素听到他说：“牧年，去我家喝一杯。”
姓谭名牧年的那个人点头，视线落向小石头时扫过她，又快速移向远处的夜幕。
想到他可能会空腹喝酒，她听到自己说：“我这里还有些下酒菜，要不要带点回去？”
尉迟早客气地应：“罗小姐，麻烦您。”
送他们出去时，睡眼惺忪的小石头在她脸上亲一记，奶声奶气地道：“干妈，晚安。”
小家伙可爱的模样，让罗锦素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狠狠吻一记，揉着他的小肉脸笑，“小石头，晚安。”
“哎呀，干妈不要亲我嘴啦，这个位置是要留给我未来老婆大人的！”小家伙抗议地皱眉，伸出小胖手用力擦嘴。
轰，罗锦素脸红了。
这年头，连小帅哥的便宜都占不了了吗？
不好意思地瞟瞟尉迟早，还好，这个被占了儿子便宜的老爸很淡定，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谭牧年似乎眼角抽了一下。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