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苏洌儿,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窘痛,他原本是发狠再也不回来的呵,眼见着心爱的人为自己的父亲生儿育女,鹣鲽情深,于他,原本是比死还苦的折磨啊。
只是,家里陡然遭了这样大的变故,父死兄亡母疯家败,仿佛全是一夜间的事,他身为杨家堂堂正宗继承人,无论如何,亦要为此找出个缘由来,而对于苏洌儿,他其实是那样的牵挂,并且,还有那么多的疑问,他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竟然肯嫁给自己的父亲,母亲说,她和父亲是两情相悦,可是,他明明能感觉得到,她的心里是有自己的,纵然在她已是自己的五娘之后,她眼里亦有着淡然所掩饰不去的悸动,是的,悸动,元宵那夜后,他一次次的回想着自己借着酒劲闯进她的屋子后的情形,他分明记得,她的眼里是有着泪光的。
疑惑,以及因着疑惑带给他的那种迫切想知道原因的欲望,直让他喘不过气来,无论二娘怎样愤恨的说她无情无义,她那清如梨花初绽的笑,都让他怎么也不会觉得她是那样的人,春巧也说过,铁猫儿胡同的房子还和那一摞子银票,都是苏洌儿早早儿的备下了的,不是吗?
只是,她去了哪里?
回到铁猫儿胡同时,他将戚老爷的事告诉了二姨娘和春巧,二姨娘一听顿时大瞪起眼睛,吃惊的道,“啊,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么?”
春巧也惊的愣住,“老爷生前,和他那样交好,你大哥二哥也那么尊重他,就算他胆小怕事不肯和咱们扯上什么,也犯不着来害三少爷您啊。”
杨浩天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忽然,他猛的回身对二人肯定的道,“咱们家遭了这样的事儿,和这个戚老爷一定有关系。”
二姨娘更惊,“竟有这样的事儿……?”
话虽这样说,可是杨浩天脑子里嗡嗡乱响,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就听春巧惊呼一声道,“哎呀,五娘只怕不好了……。”
她这样突兀的一句话,杨浩天却分明似被蝎子蛰了般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急道,“洌儿她,她怎么了……?”
“洌儿?”二姨娘皱起眉头,眼神怪异的看着杨浩天。
杨浩天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失了态,只是盯着春巧催促着,“你说啊。”
春巧也没有留意到杨浩天有什么不对,她只顾自回想着当日发生的事,边道,“家里出事后,老爷和二位少爷全都下了狱,夫人病着,二娘和三娘也垮了,只有五娘强自撑着家里的事儿,当时五娘也没了主意,想着当初这个皇商的事儿就是这位戚老爷拉的线,并加上他在京里还好亲戚和内务府的总管相识,五娘三二日的就去他家府上相求,如果咱们家的这些事真的是和这姓戚的脱不了关系,那么五娘去求他,岂不是……,”说到这儿,春巧已是脸色发白,再说不下去了。
杨浩天身子微微的颤抖,他无法想像以苏洌儿那样柔弱的小女子,在家里遭受如此大的风浪时,如何能去扛起那副重担,就算父亲和兄长的命难以挽回,就算家产不保,但是,她最起码没有乱了阵脚,最起码,她还能想着为幸免的家人预先在铁猫儿胡同里,置这样一个避风挡雨的住所!
春巧的话听在二姨娘的耳里,她一时也顾不得再去想杨浩天有什么不对,仔细的回想苏洌儿在刑场时的言行,以及最后见她时苏洌儿说的那些话,她越来越觉得苏洌儿极为诡异,她突然一把拉住杨浩天的手,声音已经颤抖,“天儿,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苏氏,我,我总觉得,她的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杨浩天点头又摇头,“我也想找她,可是,实在是没有一点线索啊。”
二姨娘道,“她不是有个什么舅舅吗?”想想不对,她补充,“不对,其实是她那个奶娘梅姨的弟弟,住在乡下的什么地方,嗯,那时为着她没有家人,老爷怜惜她,就将那个奶娘的弟弟当做了她的亲娘舅,年里节里的,给我们娘家人的节礼就送去他家,你有没有去那里查查的?”
杨浩天依旧摇头,“早去了,那家人早搬了,邻居们都说不清他们一家去了哪里,只说是一夜间突然消失了的。”
“搬了?”二姨娘心里的疑虑愈发的重。
春巧惊乍乍的叫,“难道,五娘是遭了什么不测么?”
“别胡说,”二姨娘断声喝道,“她能有什么不测,我只觉得,这一切太过奇怪,就算她也遭了姓戚的什么,关她奶娘的弟弟家什么事儿,他家为什么也不见了?”
她转向杨浩天,“我记得你父亲要纳她进门前,曾经同我们说过,她是无依无靠投亲不遇的,既然是无依无靠投亲不遇,这么又冒出一个奶娘的弟弟来,既然她奶娘的弟弟家就在乡下,她们又为什么要在外面找房子住,弄得自己落到衣食不全的凄凉地步?”
二姨娘说的这些,杨浩天之前也听母亲提过,只是当时他只顾着伤心吃惊,并没有去细想,而他是知道苏洌儿之前是在一个庵里带发修行的,此时想来,真的是疑点重重了。
二姨娘见杨浩天神色间有些动的样子,她又道,“天儿,我越想越觉得,苏氏这个女人不简单,自从她进府之后,家里就一连串的发生变故,”说到这里,她将姚芝兰之前责打苏洌儿,银姑死去,姚芝兰随即莫名疯掉的事,细细的说给杨浩天。
当初姚芝兰疯了后,杨清和为着让杨浩天安心在京城里求功名,一直没有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他,等到他回到扬州后,二姨娘和春巧亦没有说过这些,一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二来,在家里遭受了这样大的变故后,那些事在她们的眼里,亦算不上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