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孟长君说不出来,我来说!他们说花瑾君是贱货!狐媚子!是小倌!千人骑,万——”
“够了!”皇帝暴怒,把桌案上所有的东西掀起全打在跪着的两人身上,“你们好大的胆子啊!敢这么说他!朕一定要你们死了!全死了!你们该死!该死!”
长雪赶紧拦着皇帝,“陛下,陛下,息怒呀!息怒呀!这后宫乱了,朝廷就乱了,朝廷乱了,整个天下就乱了。陛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祸乱宫廷’的罪魁祸首,好好治他的罪——”
皇帝紧咬着牙,喘着粗气,渐渐找回了理智,“除了尔柳君还有谁!”
“就只有尔柳君!没有其他人了!”孟长君忍着身上的疼,赶紧抢在元柏君开口前道。死一个人,而保全所有人,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死死要保护的不是那些只会辱骂嫉妒有些小心计能讨他开心的男君们,而是月国整个名门贵族。世族衰弱,皇帝对他们各个家族的恩惠越来越少了,而逐渐重视起大臣武将。
他的荣儿,以后是要靠着贵族们的支持当上皇帝,未来也是要振兴所有的名门氏族,不能再让低贱卑微的血统上台面了,应该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正统”。
元柏君没想到孟长君为了“保全自己”,第一个就把尔柳君放弃了。也是,他上一次不就是这样“看着”温泞君死的吗?如果他是孟长君,他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吧。
“尔柳君废除‘君称’,打入冷宫!”
“是!陛下。”孟长君赶紧领旨,这样的决定比赐死好太多了。
元柏君头嗑在地上,有点发愣,到头来,连死都不能死一个?谁赢了?他好像没赢,孟长君也好像也没输。
“等等!”皇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孟长君作为一宫之主不能带好领头,几番出现混乱宫廷之事,理该当罚。”
“陛下——”孟长君失去了血色,但他高傲的血统绝不允许他的仪态有一丁点闪失,他绷着腰,双手贴地,头伏着,是个极好的礼姿。
他看见皇帝尊贵的金丝凤头云靴走到他跟前,凤眼是用红宝石点缀的,发出嗜血的光泽。
她的手摸着他头顶的发丝,他的眼泪瞬间就从眼睫毛的弧度滑落了一颗。
他盯着这颗落在地板上,大碎八块的眼泪失神,但他的五官却在这一刻灵敏的要命。皇帝的手指是温冷的,她总共就碰了他三下,一下都没有多,她的声音与她在床上与他欢/爱的声音是一样的,他永远都不可能听到她其他的声音。
“看在曹国夫人的面上,我就只废掉你后宫之主的君号。”皇帝抬起他的脸,他的脸并无异常,落的那颗眼泪也不是他的,“孟长,你可接受?”
孟长君看着皇帝的眼睛,有那么一刻他在月闻筠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如平常莞尔一笑,“孟长感谢陛下。”
皇帝的表情有些失望,有些无趣的抿了抿嘴。
孟长君仍然安然浅笑,“谢陛下的不杀之恩。”
“呵!”皇帝冷笑,一甩袖,背过身,厌倦了一切,“都滚出去。”
“是。”
孟长君一出凤昭殿,立马冷着眼眸抓住元柏君的手腕,手劲大的叫元柏君难受。
“孟长君,你不会没了后宫之主的位置就来找我问罪吧!”元柏君狠狠甩开他的手,又放肆嘲讽着,“现在您已经不是了,您就跟我们这些人的地位是一样的。”
孟长君走上前一步,没有一丝气急败坏,擒着笑,“元柏,你斗不过我的。”
元柏君手心攒紧,咬牙憋出一丝笑容,“是吗?”
“我是世家公子,你只是小门小户的小子,血统上你就输了。”
元柏君听了不禁笑出声,“孟长,你是不是特别害怕我这种小门小户压过你们那些所谓的大家公子?”
“不。”孟长君的眼神睥睨,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死,也都不会丢掉君称,因为我是曹国夫人的儿子,然而你——一不小心就会一无所有,包括你的玦儿以及你的表妹慕容丞相,皇帝要杀你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所以你们太脆弱了,没有血脉氏族的支撑,对于高高在上的皇权来说就是尘埃草菅,杀你们,不过是头点地罢了。
但是他不一样,皇帝忌惮他的家族,也只有他配得上皇帝,也只有他能站在她的身边,门当户对,势均力敌,相互成就,而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下三滥!无权无势的贱民!他的皇帝心里装的不应有这些人。
元柏君退了一步,他是如履薄冰的。表妹慕容菁只是一个丞相,堂堂百官之首却比不上一个封了小小爵位的纨绔子弟,太多人要整他们慕容家了。百年前,慕容氏族就是被这些人整垮的…
“你说的没错,我元柏的确是斗不过你们这些大家氏族。”元柏君心里嘲笑他的痴心妄想,“但是——你能斗得过皇帝的心尖人吗?花瑾君可是把皇帝抓得牢牢的,你一丁点都得不到——”
人年轻都有爱慕的时候,元柏也曾爱慕过皇帝,但他很清醒,只是一下子,他就醒了,去爱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人,这不是傻子吗?孟长君就是这个傻子。
孟长君的脸上有愠色,只有这个是能让他遮不住自己怒气的表情的,“他已经死了。”
“他留下了月掩。”
“一个废子,她可能还不是皇帝的亲生骨肉。”就是废子杂种呀,他连动手杀她的心思都没有,他想留着这个“皇帝的耻辱”在宫里。迟早有一天,皇帝会清醒的,她会明白自己从前爱上一个“青楼小倌”,是件多么令人丢脸羞耻的事情。
“皇帝在乎吗?”元柏君反问他,孟长君没说话,“皇帝爱那个男人,可一点都不在乎掩儿是不是她的孩子。宫里这么多个孩子,皇帝最喜爱的还不是月掩?陛下可是一直都在护着他们呀。”
整整十二年,陛下一直无限宠爱着月掩,甚至压过了花瑾君的风头,渐渐地,宫里人不会再谈论花瑾君而只是看见六皇女月掩,人们开始忘记了花瑾君,皇帝是不会轻易的让花瑾君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把他保护的像宝石一样珍贵。
月掩只是皇帝拿出去保护花瑾君的“盾牌”,可皇帝对月掩也不是多么的无情,十二年的母女之情可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们都要多,一个“废子”的名称,可是能护她一生的。
孟长君冷着脸,想反驳,却不找不出理由。皇帝说,不让月掩死,这宫里就真的没人有胆让她死的,谁都不想像温泞君这样,殃及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
对一个皇女来说,皇帝最大的宠爱除了册封皇太女,就是让她活着,皇帝有对哪个皇女说过“让她活着”?其他皇女每一个都可能会死,除了月掩。
“月掩长得可真像花瑾君啊,你说皇帝会为了花瑾君,废了月荣的皇太女,而让月掩继位吗?”
“你给我闭嘴!”孟长君一瞬间失控了,他开始不确定了,他不确定如果花简没死,月闻筠会不会把皇位继承给——
“皇太女是荣儿的!她会是皇帝!”
“是吗?如果花简没死,那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孩,皇帝一定会让她继位的!”元柏君美眸一转,看着孟长君惨白的脸,轻轻浅笑,“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看看花瑾君在皇帝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你想培养月掩?”
“为何不可?我是她父君了,让她往上爬有什么不好?只要能斗得过你就行了。”
“你会输的,输的一塌糊涂。”孟长君擦过他的肩,“我会告诉你,她真的只是一个废子。”
元柏君听着他离开的步子,笑得不能自已。如果孟长君能冷静一下,哪怕只有一秒钟,他就能马上领悟到元柏的用意了,可是他太嫉妒花简了,他也太在乎皇帝了,他失去了所有方寸。
元柏君让在一旁等候的东怀扶着自己,侧头问他,“月掩醒了吗?”
“听裴怀说,还是老样子。”
“哎,都快两天了,可怜的孩子,你等会去把我库房里存的补品送过去一些,等她醒了犒劳犒劳她。”
“是。”
月掩可能会恨他,但是她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的,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只是皇帝手里一只保护花瑾君的“盾牌”一样。
现在她成了元柏手里的“盾牌”,像保护花瑾君一样保护着月玦,所有的锋芒利箭都只会是射在这只盾牌上,毫无例外。
月掩在梦里,一个恶梦,她总是能很快辨别得出梦境和现实。
她看见了父君,父君穿着一身白粉长衣在书案上写字,他一边写着一边念:“多情只有花朝月,犹为离人照幽竹。
父君的诗,她每一首都会背,每一首都记得。
“父君。”月掩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激动的叫喊,她的父君就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