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镇形势有些不稳,不是镇府不给力,安定多年后,还能够稳住局面,他们已经很不错了。
另外,也是因为沙河镇贫穷落后、偏远,没有过多的车辆堵塞交通。
哪怕事态并不严重,各种各样的私家车狂奔突窜,吵吵闹闹,人的情绪也会被裹挟地暴躁。
那该死的喇叭鸣笛声,是会摧残人的听觉和情绪。
先是突如其来的【二哈之怒】,然后又是大河上游传来的压抑的威慑,大江两岸,留守的、看热闹的,都赶忙窜逃,秩序一时混乱。
镇府服务员也没有硬气地留守,面对精神冲击、心灵威慑,这样一种玄乎的存在,一般人怎么可能抗拒,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镇派出所有几把老式火器,也只是有几把老式火器,但连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方,都没有办法接近。
一步走出,想要过去查看,就感到毛骨悚然,整个人颤抖着,别说拔火器了,连站都站不稳。
阿秀和白蛇对峙的场景,即便只是扩散的余波,都能够使得普通人失控。
只有神秘才能对抗神秘。
那样的一种情况,持刀握抢,又有什么用。
更别说,沙河镇这破地方,会耍抢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却也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摸过抢了。
不管曾经是否有勇力,天天忙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那么多年下来,即便内心还有些壮志,但身体很老实,疏于锻炼,不规律作息伤身,事到临头,根本没有进取的资本。
挺着啤酒肚,体重超标,眯眯眼,哪里还有英雄气。
所谓“磨炼”,所谓“雕琢”,所谓“压一压”,从来都在祸害坑杀杰出的手段。
体制森严,位高一级压死人,无关对错,只有利害。
“要坚持,要挺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上级马上来人了。”
气喘吁吁的、挺着啤酒肚的所长,艰难地维持队伍。
大河暴动,惊涛拍岸,上游处龙吟剑啸声传来,能够走的都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走的。
五十多、近六十岁,也还是虚减谎报了年龄,最后是在乡镇当所长,那能是什么样的人物,非常清楚。
那么多年了,弄假成真,自己到底多少岁,是真的记不清了。
老同学一个,不能够指望他力挽狂澜,最起码,人家对得起被拖欠的薪水。
秃头所长押解着随从的几个临时工,不知道怎么称呼,姑且算是协工吧。
劳资不能走,你们也别想走,给我待着吧。擅离职守,临阵退缩,劳资没有好下场,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
人到中年,再是不堪,单手打趴下几个瘦骨如柴的黑毛混子,还是非常轻松的。
几个年轻人哭丧着脸,哆嗦着腿,恨不得立马窜逃,大不了把一身虎皮扒了就是。
小镇工力不足,连街道临时工都被要求上街维持秩序,更别说这样的协工了。
都不容易,本来只是领导塞进来混日子、省得被人哄着去欺行霸城的近亲,结果倒霉遇到事故,被老不死的所长逼着出动,最后还必须坚持到最后,这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啦。
说好的混日子,结果是骗我们去送,还不给发工资、发奖金,你不是人啊。
神他喵的上级来人,他们来不来人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想要跑路,我还有么通关的游戏呢。
来了又能怎样,难道会因为我拼命就帮忙转正吗?还是说会发奖金?
虽然是混子,但也是混子强者,对于一些事情,远比键盘侠要明白。
不是科班出身,你干什么都没有用,再大的功劳,一文不值,连五块钱的奖励证书都不给你。
至于什么是科班出身,自己想。八千万混子,就是不能多你一个。
官、吏、民的界限,前所未有地清晰。
谁在乎你的忠心,谁在乎你的拼命,country是country,官僚是官僚,你对country有功,与他何干。
只一句,不符合有关规定。
发奖金是不可能发奖金的,能够把拖欠大半年的工资,还有被克扣了的补贴发齐,那就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堂堂官府,居然学民企的坏毛病,丢不丢人。
上级是拨款了的,钱到了哪里,为什么会拖欠,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几个神情慌乱的混子协工,强作镇定的老所长,就是这样的队伍,作为最后的留守。
按道理是不止这点人的,但就像突如其来的异常不讲道理一样,那些不该走、偏偏是走了的人,为什么要讲道理。
道理是对别人讲的,怎么可以是用来限制自己的呢,这一点都不符合规定,却非常现实。
规定是什么东西,能吃吗。这嘴脸,很官僚,丝毫不觉得意外。
在之前一直死撑着,说是要坚持到底的,看上去是要以死殉道的扑街调查员a和b,现在早已不在堤坝上。
也正是他们的撤离,带动了一大堆作死不走的街坊。
沙河镇街坊不懂大道理,但跟着命值钱的走,总是不会错的。
a和b很无辜,他们真的不想走的,他们愿意为了真理,为了家国天下,牺牲小我,起码有那么一瞬,他们真的是那样想的,也就是眼看着要死的那一瞬。
都怪那些镇府的混蛋,一见到事态不对,就把两人押着离开,什么“留取有用之身”,听听,说的是真的好听。
诶,说好的舍生取义,一世英明就这样被毁了。
无论如何,a和b都不愿意承认,在大浪和骇声过后,他们是真的怕了,自始至终,都是他们想要逃走,镇府的服务员,不过是顺应了他们的畏缩。
逃是逃走了,a和b起码是有自知之明的,内心也是有着羞愧,一句“水太凉”,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劝解那些还要坚持在堤坝上的街坊,拿自己的身份说事,a和b帮上了不少忙。
连堂堂专家都要走了,你们还敢留在江边?
话糙理不糙,这才是领导作用。
当叶豪辛辛苦苦来到江边堤坝,看着巨大的石门被封锁,只能够沿着爬梯上下,他所能够找到的帮手,只就老弱病残的四人。
不是他看不起人,是他真的不觉得那样的队伍,有什么值得自己看起的。
由于没有见到之前的惊涛拍岸,尤其是暴起的江水被无形壁垒阻隔的恐怖,叶豪没有办法理解那一种集体退避。
堂堂沙河镇,怎么也有大几十万人口,难道就没有几个不怕死的人物?
好吧,这话没有道理,只是叶豪一时气急。
不怕死不等于人家愿意去送死,只一句,凭什么,人家是受了什么恩,为什么要做到那种程度。
party如银行,你的存在就是存款,得到的福利就是利息,至于更多的,不用想。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
效死是不可能效死的,更别说这年头,稍微有点出息的都逃离乡镇,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到几个人物。
额,回乡休假的阿秀是一个,起码他不是自以为不怕死,是真的不怕死。
可作为事件的当事人,隐藏自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冒头。
连球奸都已经当了,选择投靠猫老大,难道阿秀还在乎一些有的没的?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现在的牺牲,能够让慵懒的部门,认识到危险,更快地认真起来,结果反而是救了更多的人。
人的傲慢与偏见,还有根深蒂固的歧视,需要血与火来洗刷,起码有一些人,是真的该死。
好吧,说到底,阿秀就是自私自利,就是不顾大局,他是不愿意当出头鸟的,现在的他,还没有做好直面“大局”的准备。
阿秀的想法是有所偏颇的,社会人,大部分还是好的,坏的只是一小撮,但谁让他出身就是边郡小镇,他二十余年的所见所闻,就恰好是那样的一小撮。
就像平均工资一样,对个体谈什么“大部分、一小撮”,简直就是笑话,没有那样的道理。
就是那么“一小撮”拉低了平均水平。
阿秀的经历,他的眼界,只就那样,凭什么不准他自私,凭什么不准他畏缩,难道沙河镇,及至雪漫城的腐败落后,是假的吗。
小民如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子子孙孙,无穷殆也。而韭菜的记忆不过七秒,永远记吃不记打。
公场如鸡场,以韭菜为食,目之所及,只有眼前寸光,而一发瘟就是一大片,从不会有什么无辜。
明明是韭菜,操着赵家人的心,抱歉,做不到。
本就是一滩烂泥,净是些蝇营狗苟,敢做不敢认吗?既然怕别人说,一开始为什么要做呢?
如果可以,如果不是根基在雪漫城,如果不是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阿秀就真的是留在郡府了,像千千万万逃离故乡的人一样。
不敢说郡府那边有多清廉,但城乡差距,是真的触目惊心。
......
“巨浪?龙吟?震怖?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豪表示无语,原以为可以从留守的几个差人身上,得到一些信息,结果他们说话都是糊里糊涂的。
看得出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啰嗦啰嗦一大堆,都是在劝阻叶豪。
他们是真的被吓坏了,就像前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不敢看,不敢听。
在叶豪到来之前,秃头所长有尽到自己最后的努力。
他携带老式火药武器,拉扯着几个扑街货,想要前往突然静寂下来的江岸竹林深处查看。
和【二哈之怒】相似,却比之更为锋锐,恍若剑气逼人,寸步不得进。无论怎样挣扎,都是不能越雷池一步。
勉强没有幸福,某个绿毛小子只是被推了一把,随即就是一副要扑街倒地不起的苟样。
秃头所长赶忙叫人把那混小子拉扯了出来。
一秃三毛,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一个圈,明知道里面有问题,就是没有办法跨越。
原始而蛮荒的气息存在其中,像是潜伏着史前猛兽,在等待,在窥视,它会吞没所有探索者。
想要紧急联系镇府公员,但关键时刻,信号受到未知干扰,只有远离那一片区,才能够联系得上。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绿毛小子去报信,到有信号的地方去传递消息,剩下的几人,继续蹲守着,希望能够窥探到可能出现的异常。
哪怕知道概率很小,但也必须重视,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傻子暴露了呢。
当叶豪押解着想要乘乱窜逃的绿毛重返江岸,他只看到了几个扑街扒拉在地上,美其名曰隐藏,实际上是偷懒的货色。
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他们还是留守,偷懒也就偷懒了。
几个黄毛小子,一个秃头所长,这样的组合,一看就不靠谱,叶豪根本就没有把信心放在他们身上。
对于秃头啤酒肚所长的畏畏缩缩,叶豪不屑一顾。
他只以为对方是真的老了,完全没有了胆气,连试探情况都不敢,活该一把年纪升不上去。
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领导来着,O(∩_∩)O哈哈~
来迟好多步,叶豪没有见识到大江的变化,无论是激荡骤停的强浪,又或者且听龙吟剑啸的静寂,他都没有感知到,更没有忍受那一种寒彻骨的恐惧。
站在坡地之前,看着远处深邃的密林,正精力充沛的叶豪,内心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无论是怎样的艰难困苦,都不能够阻挡他。
“大丈夫建功立业,尽在今日,又怎么能畏畏缩缩。”
一身英雄气,叶豪就是要勇闯天涯。
来自绿毛最后的劝阻,抱大腿神功发动,“大哥,别去啊,前方那地方,有妖怪。”
有情有义的绿毛小子,他是真心实意劝阻叶豪的。
虽然他无勇无谋,可他是真的不愿意叶豪就那样扑街了。
叶豪一脸懵逼,我倒是想不去啊,但当差打更,哪轮得到我选。赶紧给我松手啊,别把鼻涕抹到我的裤子上。
好不容易让秃头所长把绿毛小子拖开,叶豪感觉自己的气势都有些颓废了,再磨蹭下去,怕是真的没有胆气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