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妤不再说话,目光看向遥远天际,月瑶……我们最好是相安无事,你走的你阳关道,我过的我的独木桥。
太安宫
戌时刚过,宫中便上了灯,层层的灯火笼罩在辉煌的殿宇间,如同披了一层纱,一切都变得飘渺起来。
门前的轿子停了已有一刻了,却迟迟不见里头的人下来,随行的宫女太监们不敢哼声,黑暗中,唯有围着轿子的八盏灯笼散发点点光亮。
又停了一会,听到轿子里叹了一声。
小玉这才再次上前说道:“娘娘,到了。”
轿子里沉沉应了一声,小玉上前打起轿帘,掺扶皇后娘娘下了轿,皇后站在门前,凝望着头顶字迹恢宏的匾额,良久,才轻轻说了句,“倒有许久不来了。”
小玉无声扶她进门。
院中,早有眼尖的侍从看到,一边行礼一边示意里头的人进去通禀。
皇后问道:“太后娘娘可歇下了?”
“还没呢,娘娘正在佛堂颂经,娘娘请先到大殿稍等片刻。”
皇后娘娘在宫女的掺扶下来到大殿坐下,有宫人奉了茶水过来,“皇后娘娘请用茶。”
月瑶点点头,端起茶碗轻轻吹着,也不说话。
腊梅自退到一旁。
月瑶喝了一会茶,见太后还没来,便问一旁的腊梅道:“这些日子母后的身体可好?”
“回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前几日有些小恙,连着咳嗽了几日了。”腊梅回道。
月瑶一听,惊讶的道:“太后不舒服,怎么现在才说?可找太医来看过?太医怎么说?”
“太医只说娘娘年事高了,难免有些小病,开了温补的方子。”
月瑶道:“皇上知道吗?”
腊梅有些失落的摇摇头,“娘娘不让说,娘娘说皇上这些日子国事繁忙还是不要惊扰他的好,自己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
月瑶蹙起眉,“母后身子骨一向硬朗,别是什么大病才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一道声音接道:“皇后多虑了,哀家只是咳嗽几日,一时还死不了。”
月瑶忙放了茶碗站起身来,“臣妾给母后请安。”
珠帘后映出潢潢人影,太后娘娘徐步逼近,被两个宫女掺扶着走进来,太后穿一身家常宫装,未戴饰品,也不施妆,整个人显得老了十岁,月瑶一眼望去,不由得吃惊,她与太后婆媳近十年,还从未见过她这么苍老的样子,既便当年刚才狱中出来,也比现在要精神些。
月瑶上前掺扶,小声道:“臣妾不孝,母后生病了也未能及早知道,现在才来看望,还请母后原谅。”
太后冷笑一声,回身坐到榻上,“算了,你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话里难免有抱怨的意思。
月瑶惶恐的站在一旁不敢搭腔。
太后挑挑眉,看着她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哦,臣妾过来看看母后。”
太后轻笑,挥手让宫女退下,转身对月瑶道:“坐罢,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客套了。”
月瑶脸上现出尴尬神色,站了一会,终于缓缓坐下,“母后既然这样说,那臣妾就如实说了,那个叫小红的女人既然查出不是贵妃,为何母后还纵容皇上将她留在宫里?”
太后听了后面几句话,轻轻冷笑几声,“这件事是皇上的主意,皇上怕大皇子胡思乱想,暂时用她来稳住大皇子的心,过后再找机会让她离开。”
月瑶道:“难道母后也觉得她不是长妤?”
“皇上那里有确凿的证据,怎么,你已经与她正面交峰了?”
月瑶目光垂落下来,摇摇头道:“不,臣妾只是远远的看见过她。”
“那你紧张什么?”太后冷笑。
月瑶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迟疑的道:“母后以为臣妾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吗?臣妾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处境,这么些年了,母后让臣妾留在皇上身边臣妾就留下,母后让臣妾生孩子臣妾就生,母后说皇上对贵妃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臣妾也相信,臣妾该做的都做了,现在,为了栾儿,臣妾也不能再忍了……”
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着太后道:“母后,决不能让大皇子留在宫中,决不能让他留在世上……”
太后垂下目光,叹了口气,“月瑶,哀家知道你的担心,哀家不是没有动过手,只是上次被他逃跑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月瑶摇摇头道:“只要母后首肯,这件事臣妾来办。”
太后有些震惊的看着她,“你?”
嘴角扯动了几下,想笑,终是没笑出来,这个儿媳妇她虽不太满意,可为了不让长妤那个女人上位还是勉强留下了她,后来她生下太子,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她心里一直没有皇上,她知道。
她也不需要她爱皇上,只要她能为大顺朝生下继承人,随她爱谁罢。
现在,她突然说出这话种,不由得让她吃惊。
一向万事不操心的皇后要亲自动手了,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啊。
太后笑了笑,“你打算怎么做?”
“臣妾现在还没想好办法,不过请母后相信臣妾。”
太后道:“若是从前还好办,如果真像你说的,小红如果是长妤的话,她一定会保护自己的孩子的?你有把握吗?别到时候被她拿到把柄,威胁到你皇后的位置?”
月瑶冷笑道:“如果她真的是长妤,只能说是命运的捉弄,老天爷不让她轻易的死,那就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死的罢。”
太后不语,斜眼看着她,笑了笑道:“你对她,还有恨意?还是为了华?难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释怀?”
闻言,月瑶低下了头,脸上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母后知道我当初是为什么决定嫁给皇上的,没能早点回来阻止那个女人的阴谋,是我的错。”
太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拧眉沉思了一会,突然说道:“可你已经杀死了她最爱的男人慕容顼,难道还没解恨吗?”
月瑶冷笑,冰冷的红唇扯动一抹邪味笑意,“她杀死昭华,仅仅一条人命怎么能赎罪?我要让她也偿偿撕心裂肺的滋味。”
那冰冷带着杀机的眼神在灯下一闪而过,凌利峰茫让人不寒而栗,太后看着她,嘴角笑意渐渐收起,缓声道:“好罢,既然你决意做,那哀家就不阻拦你,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东窗事发的话,哀家也保不了你,手脚干净点,长妤……不是好对符的。”
月瑶一笑,“母后也怀疑她就是长妤罢?”
太后脸上一道高深漠测的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
“那,臣妾就谢谢母后了。”
“行了,去罢。”太后疲惫的摆摆手,
月瑶起身对她福福身,“臣妾告退。”
太后点头微笑,咳嗽了几声。
月瑶身子走到门口,听到咳嗽声,停下来道:“母后,权聿王的死皇上误会是母后所为,母后替我背了黑祸,现在皇上怨恨母后?您不怪我吗?”
太后仰天一笑,笑声夹着轻微的咳喘,“你不是也替哀家生下了栾儿嘛,我们,各取所需罢。”
月瑶笑得苍白,“是啊,那母后自己多保重。”
“去罢。”
月瑶出了大殿,出了院子,站在轿子前仰望空中皓月,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长妤,不管你是小红还是长妤,我都是会放过你,任何阻碍栾儿道路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们的恩怨永远不会完,除非你死……
长妤睡着,突然浑身打了个冷战。
她睁眼看到天色还早,便又睡下了。
方家总算没有忘记她,听说她并不是贵妃,又在宫里做了宫女,方老爷辗转拖人带了信进来,让她好好服侍皇上,以后若是不行,再回到方家也行。
长妤看过信,笑着命人收起来。
明月在旁道:“娘娘笑什么?”
长妤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在方家的事,也是段有趣的时光。”
明月笑了笑,没再说话,看着她脸上闪烁的动人笑容,心中有些欣慰,她还担心娘娘会因为王爷去世的消息伤心不止,这样就好,想得开就好。
长妤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阳光照在她脸上,她低着头,望着自己苍白的指尖,目光渐渐散涣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忘掉一个人?难道只有死了才可以吗?
顼,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你一定不知道,呵,你就是这么冷静而绝情,爱得这么理智……让人无法抗拒。
“娘……”
卿儿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好怕沉思,长妤抬起头,眸子里水雾湮退,换上笑容,“卿儿下学了?”
“恩,娘今天上午想卿儿没?”
“想了。”
卿儿扔了书一下子扑进她怀里,搂着他软软的小身子,心中充满了幸福感,长妤叹息着,是啊,幸好有卿儿,幸好……
明月看到她们母子腻在一起的样子脸上露出笑容,转身走开了。
长妤带着大皇子在院子里玩耍,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娘,今天先生教了一首诗。”
“哦,是什么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长妤争皱眉,“这么早先生就教这首诗了?”
卿儿摇头,“不,是我在书上看到才问先生的。”
“哦,那先生怎么说?”
“先生说这是男人对女人表达爱意的诗。”
“……”长妤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冷汗直冒。
卿儿又问,“娘,当初父皇向娘表达爱意的时候也吟这首诗了吗?”
长妤被他幼稚的问题逗笑了,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蛋道:“是谁教你问这些的?”
“那到底有没有嘛?”
长妤摇摇头,“没有。”
“父皇不喜欢娘吗?”
长妤认真的想了想,正要回答,听到身后有响动,转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噔时吓得脸色刷白,忙抱着卿儿站起身,“奴婢不知皇上驾临,请皇上恕罪。”
说话的同时,心中兀自动荡不安,刚才的话,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皇上看上去心情很好,脸上扬仰着难得的笑容,对卿儿张开双臂,“到父皇这来。”
卿儿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我要娘抱着。”
皇上脸上划过些许失落,“怎么?有了娘就不要父皇了?”
长妤额上滴下冷汗,忙解释道:“奴婢这几天有教大皇子改口,可是……”
“行了,不必解释。”他笑着道,连看都没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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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断更两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