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昱低下头,因为她口中母子之间几个字变得有些伤感,是啊,他的母妃曾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生生将他从一个私生子扶到了皇上的宝座,他一直爱着她,可他不能容忍的是,她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对他的意义,还残忍的痛下杀手?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
在他的沉默中,她的心也如这殿里的气氛般,越来越下沉,下沉……
最后,她叹了口气,“昱儿,母后还是那句话,卿儿留着是个祸患。”
“那母后的意思呢?让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反问她。
“你……”太后语噎,一进无言反驳,“罢了罢了,哀家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怕,哀家只希望,将来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你别后悔。”
“有劳母后操心了。”
太后站起身,临走,看看他过于憔悴的脸色,还是忍不住交待了一句,“别太累了,早点休息罢。”
他的脸别过一旁,“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叹息着,出了大殿。
夜风徐徐,太后鸾驾匆匆往回赶,四人台的软轿发出吱吱声响,四下帘幔低垂,隐约可以瞧见里头坐着的肃穆人影,太后身上裙袂被风吹扬,她从紫辰殿出来后就一语不发,腊梅怯懦的看着她,也不敢哼声。
回到太安宫。
腊梅扶她下轿,太后娘娘却甩开她的手,自己进去了。
腊梅惶恐的跟进殿。
此时已是二更,小宫女们都困了,在殿里打着盹,太后进到一看这样,不由分说的走过去,抬手给了那宫人一掌,宫女吓了一跳,惊醒,惶惶跪下,“太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滚下去。”太后怒吼。
宫女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外走,其余的人也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腊梅悄悄摆了摆手,试示意他们退下。
“娘娘,您何必动这么大气呢,伤了自己的身子。”她轻劝道,扶着她在椅上坐下。
太后落坐,沉沉叹息,“哀家只是不明白,那个丫头有哪点好,他为何对她执迷不悟,这么多年了,宫中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子,哪一个不比长妤漂亮,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腊梅在旁倒茶,看着茶水缓缓注入杯中,她的目光也渐渐沉下两天,缓缓的道:“娘娘可是忘了,我记得太子妃刚进宫时,有一次,皇上送了太子妃一件桐花的宫装,您说,在宫中送礼物不能随便送,尤其对方还是太子妃,她是太子的女人,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话来,就够他承担的,可是皇上却说,查出来,又怎样?送人东西,当然要送她喜欢的。”
太后转眸看着她,“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腊梅低了低头,“奴婢只是想告诉娘娘,皇上,和长妤是一样的孩子,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长妤为了权聿王放弃荣华不顾人言可畏与他私奔,皇上当初喜欢太子妃,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太后想了一会,不以为意的笑了,“可能是哀家年事已高,已经不能理解年轻人对感情的态度了,想一想,这辈子几乎没经见过什么爱情,呵,爱情算什么,过眼云烟而已,孩子们还小,长大了他就会懂得,只有权势在手,才是真正的幸福。”
腊梅笑着,太后娘娘话虽如何,可是她却看到她眸子里流露出一些伤感来。
腊梅小声道:“娘娘,谁都年轻过,皇上可能现在还没跨过那个坎,再给他些时间又何妨,再说,大皇子现在还小,暂时构不成威胁,明日皇上让她在朝堂上认罪后,她就再也回不到贵妃的位子了,不必担心。”
太后娘娘摇摇头,“哀家怎么能不担心呢,权聿王妃在侧,朝中又有那么多前朝余孽,就算我们可以让大家都相信长妤只是一个长相跟她相似的女子而已,可大皇子的生母是贵妃的事实不可磨灭,若是当年长妤私通的罪名公诸于众,现在大皇子早就被赐死了,可皇上不许,不许,那就是承认她贵妃的身份,只要皇太子有任何闪失,大皇子都是唯一一个要继承皇位的人。”她用一种凄然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腊梅,这种事情哀家怎么可能允许它发生?不……决不可以。”
腊梅上前替她轻轻揉着肩,“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只是眼下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幸好那丫头还记不起从前的事,明天一过,就好办了。”
太后长长叹了一声。
过了一会,腊梅有些迟疑的道:“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讲。”
“奴婢以为,皇上现在对大皇子这么重视无非是觉得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若是有一天他发现大皇子并不是他亲生的会如何?”
此话一出,太后娘娘的脸色怔住了,看着她,眸子里现出一黯光。
晨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长妤站在窗边,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微微笑了笑,今天,就是她迎接新生命的时刻了,努力微笑罢小红,以后,这个世上再没有长妤,只有一个叫小红的宫女。
“娘……”
背后传来轻糯的唤声。
长妤转过身,看到已经醒来的卿儿,她笑着走过去,“醒了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太医说你的病要多休养才能好得快。”
“母妃,你昨晚一直在这儿吗?”卿儿用天真的眼神看着她。
长妤点点头,“一直在。”
卿儿的脸上有了笑容,但很快就又消失了,撅着嘴将别过一旁,“你说话不算数,我不理你了。”
长妤哭笑不得,怜爱的抚着他柔软的发,“卿儿生气了吗?,娘以后不会再骗你了,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卿儿还是不理她。
长妤苦笑了两声,接着道:“卿儿,如果娘以小红的身份陪在你身边,你会不会不开心,你的母妃,本应是一朝赫赫的贵妃娘娘,现在却只是无名无辈的小红。”
卿儿终于转过了头,“不管你是小红,还是贵妃,卿儿都只有一个娘
呀?”
“不觉得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他问得天真,长妤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是呀,只要在一起,是什么身份又怎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们母子能在一起。
长妤欣慰的看着他,“卿儿乖,娘有你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是娘的福气,原谅娘以前没能在你身边,以后不会了,再也不离开你。”
“真的吗?”卿儿开心的雀跃起来,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脖子,长妤就那么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是的,一辈子,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小红,你真好。”
长妤被他逗笑了。
“你先躺一会,娘去去就来。”
她安顿好卿儿,但转身出了殿,外头,明月正捧着一个托盘等在那里,见她出来,有些担忧的道:“娘娘真的打算去?”
长妤的目光从未如此坚定,她脱了身上外衣,拿起托盘里的素衣换上,“明月,从前多亏了你照顾保护卿儿,现在这任务交给我罢。”
“娘娘……”
长妤换好衣服,在她惋惜的目光中缓缓朝门口走去,外头,早有两个御前恃卫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一左一右随后而行。
明月扶门而立,看着贵妃娘娘被带走,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身后,一道声音缓缓响起,“你还是觉得娘娘失忆后她更快乐吗?”
是陈数,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殿里了。
他向来神出鬼没,明月也习惯了,擦了脸上泪痕,苦笑着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何苦问我。”
陈数抱着剑站在那里,看着那抹人影渐渐消失在门口,他收回目光,落到明月身上,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笑了笑道:“那你哭什么?”
明月有些尴尬,转身走到一旁,避开他的目光,“我要你管,我只是替娘娘不平,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说,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她跟过去脱离,她也不能不从,而我……而我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不能告诉她。”
陈数笑着叹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这是何苦呢?一方面又想娘娘忘掉过去的一切,又想让她不受欺负,这可能吗,娘娘现在在宫中势单力薄,又有个特殊的身份,正是遭人眼红的位子,不受欺负才怪,明月,你心里很清楚,让她记起过去的一切,记起她是慕容长妤,长妤公主,太子妃,她才会强硬起来。”
明月摇摇头,“比起这种欺负,记起权聿王已死的事情对娘娘来说才是最大的痛苦罢?”她反问。
陈数在她的目光下渐渐平息了,笑着道:“随你罢。”
明月坐了一会,抬头问道:“对了,你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
“哦,我是想告诉你,权聿王妃果然是有目的的,她这次联名上书,要求皇上恢复贵妃娘娘的身份其实是另有目的的。”
明月冷哼,“我就知道她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娘娘。”
陈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权聿王妃现在这么闹,只是为了让娘娘恢复记忆,然后夺得太子之位,再为王爷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怎以就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王爷去了,就让一切平息了不好吗?娘娘只是个女人,她之前已经承受那么多了,难道还要让她自己也送命才罢休吗?”
陈数摇头笑着道:“王妃的想法可能没那么简单罢,我猜,她是坐收渔翁之利罢,到时候大皇子做了太子,将来即位,权聿王妃就是皇戚,她的孩子,可就是皇子嫡亲叔父,这样步步逼近的话,说不定有朝一日她才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
明月不屑的道:“你疯了吗?这种话也敢说?这可能吗?”
陈数不以为意的道:“从前或许不可能,可是自从王爷去世,贵妃失踪,从前那些拥护王爷的人纷纷投向王妃门下,要不然她现在为何这么位高权重,每次集会太后娘娘都必召她进宫参加,还不是怕她起兵谋反。”
明月听他这样说,渐渐沉默了。
陈数接着道:“若是贵妃娘娘有本事让大皇子做上太子之位,再用从前太后娘娘杀死昭华太子的方法除掉皇上的的话,那你猜,谁最有可能登上皇位?”
明月被他问的有些茫然,本能的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大皇子啊,他做了太子,理应是皇上。”
陈数摇摇头,“你应该知道王爷有一个孩子罢?”
“知道啊。”
“现在王爷的拥护者全都在王妃那边,就算到时贵妃娘娘做成了这一切,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而已,到时候,权聿王的独生子才会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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