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看见皇上正在殿里陪大皇子玩,明月收起脸上失落的神情,笑着走进去,“奴婢见过皇上。”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去哪了?”
“去厨房催了催热水。”她撒谎,只是不希望再生事端。
皇上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带卿儿出宫的日子定了下来,下个月底有个庙会,朕会带着卿儿出宫走走。”
明月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哦,那太好了,”她弯下身子对卿儿道:“你看,父皇没有食言,卿儿一定很开心是不是?”
卿儿坐在皇上怀里,对她吐了吐舌头。
夜深了,明月哄大皇子上床睡下后,长时间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边明月祈祷,公主,如果你还活着,请给奴婢一点提示,我带你回来。
出宫的前一夜,太后来到紫辰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听闻太后驾到,他放下折子站了起来。
太后走进殿,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笑着道:“怎么,不欢迎哀家过来?”
“没有,母后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非要有事才能来吗?哀家只是怕你太辛苦,过来看看你,你不去太安宫,哀家来这里总行罢!”她笑着道,回身在椅上坐下。
指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
慕容昱缓身坐下。
太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翻,看到他明显消瘦下来的身子,脸上有了些伤感,“哀家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很辛苦,就算要理政,也该先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朕没事。”他低下头,气氛尴尬起来。
这么多年,他与太后之间过于生份,突然听她说这些,心里有些堵得慌,就算再恨又能怎样,终究是自己的母亲。
太后深呼吸道:“过去的事哀家不想说谁对谁错,哀家只是为了皇上好,如果皇上不想原谅哀家也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消极下去,听说,你已经很久没去后宫了。”
慕容昱别过脸,“现在已经有了太子与卿儿,母后还要求儿子做什么?”
太后被他问的语噎,苦笑着道:“你这是何必呢?”
慕容昱不语。
太后看着她,心头掠过些苦涩,“不说这些了,听说你明天要带着卿儿微服出巡?”
“朕只是想带他出去看看。”
“也带栾儿去罢。”
闻言,慕容昱有些诧异了,“母后不是一向不愿意太子跟卿儿在一起
吗?”
太后没有回答,只说,“栾儿,也是皇上的孩子不是吗?当初你执意要那个孩子进宫,哀家没意见,只是希望皇上能一碗水端平,不要伤了皇后的心才是。”
她站起身,对一旁宫女道:“好好照顾皇上。”
便朝门口走了,她穿着织锦华服,裙摆在身后迤逦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跘了一下,由宫人扶着才没能摔倒,她站起来。
起身的那一刻,慕容昱的心突然有些揪痛。。
母后老了。
曾经那个发誓要将他推上皇位的女人,再不似当年风情万种了,鬓角染上风霜,眼角也有了皱纹,这两年,越发显得老态了。
他走过去亲自扶着她,“走路小心些。”
闻溯雪回头看着儿子,脸上浮了欣慰的笑容。
他扶着她往外走。
上轿前,她转身在他面前低低说了一句,“别再让人找了昱儿,五年了,如果她活着应该找回来了。”
慕容昱脸色黯了黯,没有回答。
一大早,不等宫人叫起,卿儿就早早起来了,自己趿了鞋,走到外殿推推还睡着的明月,“明月,起床了,今天是我们出宫的日子。”
明月睁开惺忪的眸子,看看外头天色,“卿儿怎么起得这么早?才寅
时。”
卿儿脱了鞋钻到她的被子里,明月将被子给他盖上。
卿儿钻进她怀里,像个需要温暖的孩子,紧紧搂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明月轻拍着他,正要睡时,却听见一个弱小的声音翁声翁气的道:“明月,现在是月底了,娘有消息了吗?”
明月身子一震,睡意全无。
良久,才艰难的回道:“没有。”
被子里传来叹息声,他在她怀里动了动,没了下文。
明月抱着他,怀里人儿肩膀一抖一抖,发出呜咽的声音
却没有哭出来。
她叹息着,轻轻将他抱起来,“卿儿乖,不哭了好吗?”
……
皇上最后还是决定带栾儿一起去,去中宫殿接人的时候,与皇后打了个照面,她淡淡的笑了笑,将栾儿交到他手里,“让奶娘一起去罢,他跟惯了人,怕到时候认生。”
“好。”
“路上小心。”
“知道。”
他们之间的对话向来这样简短,五年前回宫,她突然要求侍寝让他给她一个孩子,他没有拒绝。
他也正需要用她挡住所有的女人。
母后只要一个皇子不是吗?
他给了她们,从此,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干涉他的事情,他去不去后宫,召不召嫔妃侍寝,都与她们无关了。
帝王的责任,有时候让人觉得可笑。
一身便服坐在马车上,看着左右对坐不语的两个孩子,慕容昱转头看看身后随之而来的马车,叹了口气。
太子与卿儿水火不容,刚才皇后要求明月与卿儿再乘一辆车时,他没有拒绝,说实话,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
皇子与太子之间本就有许多不同。
只有储君才能坐在皇上身旁边。
出神的时候,太子依偎在他身边,小声问道:“父皇,我们真的出宫去吗?”
“是呀。”
“父皇,庙会是什么?”
“父皇,奶娘会一起去罢?”
……
慕容昱一一回答他,并没有不耐烦,栾儿是个天真的孩子,长相酷似他母亲,生了男儿身,性格却像极了女孩,怯懦而害羞。
卿儿却刁蛮任性,口无遮拦,天真活泼。
刁蛮任性,天真活泼……
那个女人,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只是她从来都不笑,不对她笑。
现在,她在哪里?
在天堂跟自己的爱的男人长厢厮守,一定很幸福罢。
终于如愿以偿了。
狠毒的丫头。
“父皇,你哭了吗?”弈儿天真的问。
“没有,沙子迷了眼睛。”
马车缓缓朝宫外走去。
这次出宫他只带了二十个帖身护卫,他想没有束缚的走一走,想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宫了。
庙会很热闹,人山人海,桃开灿烂的季节,人面也如桃花般,笑魇如花。
卖人偶的小贩四处招揽着生意,“小朋友,来一个罢,你看这个多好玩。”
栾儿手晨拿着一串面人,又对着布袋戏玩偶大流口水,“奶娘,我要那个。”
奶娘掏了银子给他买了一个。
抬头看看四周,拉着他道:“跟紧了小祖宗,这人山人海的你可别乱
跑。”
栾儿拿着两个小人,心满意足跟着她走。
身后,两个便衣男子悄然走了上来。
奶娘不动声色的道:“见机行事,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们要做得漂亮。”
“属下知道。”
说着,人影消失在人海。
栾儿看看身后,“奶娘,你在跟谁说话?”
奶娘捂着他的嘴,“奴婢没有说话,您听错了。”
“哦。”栾儿接着目不暇接的看热闹,走马观花的看着各处新鲜的东西,一圈下来,已买了不少了。
而不远处,皇上不远不近的跟在卿儿身后,看着他开心的在跑跑跳跳,脸上浮现满足的微笑。
他站在一处捏面人的摊子前,“卿儿,你不想要一个吗?”
卿儿无所谓的道:“他买了那么多了,不用再买了。”
慕容昱转过身,果然看到栾儿的奶娘与宫女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袋子,看起来收获不少。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卿儿在一处摊子前站定,掌柜的看他衣着不凡,赶忙介绍道:“我这里可以替人画相,小少爷要不要画一张。”
摊前挂着许多美女的画相,西施,貂蝉,杨贵妃,昭君……
掌柜的见他一直盯着这个看,以后他喜欢,摘下一副道:“这位美人叫西族,是春秋时期有名的美人,沉鱼东雁说的就是她,小少爷要不要来一幅?”
卿儿却道:“我家里有一副比这个还美的。”
掌柜的一愣,“谁?”
“我娘。”
说完,就高傲的走开了。
掌柜一脸的郁闷,不屑冷哼,原以为是单大生意,却跑了。
慕容昱若有所思的站着,看着渐渐走远的小身影,心内一阵酸涩,卿儿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哪。
街那角突然起了纷争,两家小贩为一单生意打了起来,栾儿吓得跑到奶娘旁边,“奶娘,我好怕啊。”
“有奶娘在,不哭。”
慕容昱转身吩咐左右,“保护好太子与卿儿,”
“是。”
山路上,一顶华丽的轿子缓缓朝山顶的方向走去。
轿子里探出一个长相还算标致的少女,“还要走多久。”
回应她的,是恃轿而行的侍女,“就快到了,小姐再忍耐一会。”
“停轿,我要自己下去走走,坐在轿子里快闷死了。”
侍女顿了顿,只得吩咐轿夫停轿。
小姐从轿子里下来,穿一袭粉红色的衣裙,看着身边陆续上山的人潮道:“这么多人,有没有别的路?”
“没有小姐,您还是上轿罢,已经引来注目了,最近京城采花贼肆虐,夫人说了,小姐若是有什么差迟的话说拿奴婢是问。”
小姐不以为意的冷嗤,不过念在刚才她说引来注目那句话,还是有些得意的,悻悻然,也便上了轿。
到了山顶的观音庙,上了香,小姐见寺院清幽便想要寺里多做一会。
府上连续多年给寺里捐香火,所以住持特别留了一间禅房给她歇脚,小姐在禅房坐下,吩咐道:“听说后院的山泉水特别甘甜,小红,你去帮我打些水来。”
长妤福了福身,“是。”
她向小和尚借了水壶便向后山去了。
后山有一条山溪,水质清澈澄净。
长妤走了一路,额上出了汗,触到冰凉的泉水感觉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