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森的外围地区，暮启东带着暮子妍离开的方向，与她来时的方向有些不同。
毕竟，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尉迟府过来，自然是走从那边过来最近的路。
现在，他们是要回凌国，自然也是选择回凌国最近的路。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爷爷和小老头儿的速度竟是越来越慢。
而她，则是更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呵，暮老头儿，我看你这速度这么慢，怎么？你这一次又想给那小子放水？”
小老头儿与暮启东一边纵身前行着，一边用传音术偷偷地与暮启东交流。
毕竟，这话要是让暮子妍听到了，那不难想象，她一定会出言责怪他们故意放慢速度。
“哪有，我可没说我在给那小子放水。”
暮启东闻言，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眉梢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跳，而后回答道。
以小老头儿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对他自是再了解不过。
每次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表示他心虚了。
是以，他也就毫不犹豫地拆穿他：“你少装了。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跳眉毛，这么多年了，这毛病你啥时候改过了？”
“呃……反正我绝对不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暮启东一听这话，当即撇了撇嘴角，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有些心虚起来。
“唉，你说，我们都已经这么慢了，那小子怎么还没追来？他要是再不追上来，妍妍可就要发现了。”
小老头儿见暮启东死不承认，只好故作一脸感慨地叹息一声。
果然，这一回，暮启东直接不打自招：“你放心，我已经感觉到了，他正往这边追过来呢。”
说到这里，暮启东口中话语微微一顿，方才继续说道：“哼！这小子昨天一定说了什么让妍妍伤心的话，不然她今天怎么会突然提出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不过，看在他还知道追过来的份儿上，倒也说明他对妍妍到底是有心的。只不过……”
“只不过那小子太过愚钝了而已。”
小老头儿不待暮启东把话说完，已经抢先接过话茬。
而后，只见他回头看一眼慢吞吞跟在后面的暮子妍，又接着说道：“妍妍也是，你看她那样子，哪里像是想回凌天王府的样子？我看她人虽然是跟着我们走了，心恐怕还留在那儿呢。”
“我看也是。”
暮启东也是回头看了一眼。
入目所及，只见他们身后，暮子妍此时显然有些神不思蜀。
人虽然是跟在他们身后，但是，眼中的神色和脸上的表情，却都是一副茫茫然的模样，明显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大字。
整个人就如同一句行尸走肉一边，带走了身体，却没有带走灵魂。
暮启东见此，心下不由叹息一声。
建忠让妍妍代替小萱嫁到北域来，这个决定，看起来似乎是错的，但又好像是对了。
如果妍妍最终真能跟这个尉迟隆裕走到一起，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说，这小子各方面条件的确都不错，绝不比那个莫未然差。
只是，他唯一感到担心的是，这个尉迟隆裕，真的能够明白他自己对妍妍的感情吗？
暮启东对这点，反倒觉得不太有把握。
这小子，看起来就是倔得跟头驴似的脾气。
他认定了自己喜欢的人是小萱，只怕就要钻进那个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若是妍妍真的留在北域……
一时之间，暮启东的心里又不禁觉得犹豫担忧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怕只怕，万一他这决定是错误的，将来会让妍妍伤得更加体无完肤。
一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该直接把她带回凌国去。
可若是带回凌国的话，妍妍这次在北域恢复容颜，以及暴露的实力，都会让她变得与以前完全不同。
他几乎不难想象，回到凌国之后，她很可能会面对怎样的窘境。
鲁国很可能会施压让她也一起嫁给莫未然，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而凌国更可能打主意让她直接嫁给凌国王室。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暮启东觉得都不是妍妍最好的归宿。
这也是为什么，他两次决定给尉迟隆裕放水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
小老头儿一见暮启东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郁起来，当即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后，又暗中与之说道：“暮老头儿，你不用那么担心。妍妍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那小子真追上来，要走要留，还是得她自己决定。”
“嗯，你说得有理。”
暮启东闻言，觉得事情的确如他所说。
是以，也就放下自己心中的忧虑，心道：顺其自然吧。
毕竟，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出来的。
然而，就在此时，暮子妍竟是陡然间加快了速度追上前来，满脸怀疑地看着暮启东与小老头儿，而后道：“爷爷，我们现在这速度也太慢了吧。你们看，要不我们再快点儿吧。”
小老头儿和暮启东一听这话，却是当即心里一紧。
这丫头难道说就这么想通了？
刚才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呢，这会儿就果断决定要加速离开了？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明显看到一丝同样的不解之色。
紧接着，便听小老头儿的埋怨和嚎叫声陡然间在林间响起：“哎哟，妍妍啊，可能是昨天跟灵兽打斗的时候我受伤了，这个腿疼的啊，你看，我们今天还是走慢点儿吧。”
“腿受伤？”
暮子妍闻言，下意识地低下头打量了一下小老头儿那两条所谓“受了伤”却还健步如飞般的双腿。
她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瞳中，凝满了一抹疑惑之色。
“前辈，我看您的腿很好啊，好像没什么问题呢。”
“啊……哦哦哦，是这样的，”小老头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个谎话说得实在太假，于是只好打着哈哈圆谎，“昨天受伤了之后，我到旅店的时候就给治好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腿受了伤以后不太好用了，妍妍啊，你看，你就当照顾照顾我老头子，咱们今天就走得慢点儿呗。等我心里舒服点儿了咱们再加速如何？”
“哦，那好吧。”
暮子妍眸光中依旧闪烁着一抹怀疑之色，口中却无法拒绝小老头儿这要求。
按理说，这小老头儿可是水系紫级魔法师，这么点儿小伤还能无法治愈吗？
“爷爷，依你看，我们要多久才能离开黑暗之森？”
这边的问题搞定了，她又转头去与暮启东随口问道。
毕竟这条路她没走过，所以，自是要问走过的人。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
暮启东亦是随口回答。
只是，心里却是暗道：当然，要是以现在这速度，二十来天也走不出去。
眼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旭日渐渐高升，暮启东和小老头儿心里都不由暗骂：那小子的速度怎么这么慢？
然，心里正如此想着，他们两人便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人在飞速的靠近。
方向，直指他们现在所在之处。
两人心里皆是一喜，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
依旧保持着适才的速度前进。
直到，身后一抹玄色的身影，速度飞快地超过他们，而后，直接拦截在他们面前负手站定之时，他们方才停下来，双眼看向那迟来之人。
暮子妍更是清亮的眼眸顿时瞪得滚圆，显然对于他的到来，感到非常诧异。
但是，却并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
因为，现在的她，对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昨天他的话，是真的伤了她。
所以现在，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追上来，她都不会再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感到有任何的一丝欣喜。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只怕欣喜过后，带来的是更加沉重的悲伤与失望。
“暮老王爷，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尉迟隆裕才刚站定，便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暮启东，噼里啪啦开炮轰击。
然，他此言一出，小老头儿顿时气得站在原地跳脚，指着尉迟隆裕的鼻子就骂：“嘿！臭小子，你还真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
他这话音刚落，暮启东便大手一挥，示意小老头儿先别说话。
而尉迟隆裕则是负手站在原地，幽暗一片的眼眸深邃如夜晚的苍穹一般，一眼望不到底。
双眸直直看着暮启东，脸上明显写着：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今天就别想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暮启东接下来的话，让他非常惊讶。
“臭小子，这次可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而是妍妍自己要求要跟我回凌天王府的。”
尉迟隆裕闻言，双眼视线顿时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暮子妍。
脸上阴沉的表情，瞬间染上一抹质问之色，直直看着她开口问道：“暮老王爷说得可是真的？”
在他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不知为何，暮子妍只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是以，她只得深呼一口气之后，方才开口回答。
“是真的。”
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的平静。
脸上的表情，是一片淡漠，仿佛，她只是在跟一个路人说话一般。
尉迟隆裕见状，只觉得心口突然间传来一阵难言的窒息。
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他的双眼，越发牢牢紧锁住她。
仿佛若是不这么看着她，下一瞬，她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一般。
“为什么？”
尉迟隆裕冷声问道。
那如寒冰般的语调，证明他此时已经濒临怒气迸发的边缘。
可是，暮子妍那双沉静的眼眸，却是非常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毫无焦距般看向前方，不再看他。
紧接着，比先前更加淡漠飘渺的嗓音在森林里响起：“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为什么？”
“无关紧要？你是说，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尉迟隆裕胸口再度一窒，紧接着，结实的胸膛非常明显地起伏起来。
他只觉怒气在体内四处冲撞，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而此时，当着暮启东的面儿，他已经在竭力忍耐。
“是的，你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
暮子妍目光依旧不看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平静。
尉迟隆裕几乎觉得，这个暮子妍，好像根本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暮子妍。
如此陌生的表情，如此陌生的语气，都让他打心底里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怒气横生。
“无关紧要是吧。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尉迟隆裕气得几乎除了说好，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一旁的暮启东和小老头儿看着他们两人这样，一个眼神交汇，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看来，事情果然如同他们猜测的那般，昨天这小子当真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妍妍伤心了。
是以，两人都明显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态度，站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
“你要走就走好了。最好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
尉迟隆裕气得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口不对心。
明明不希望她走，说出的话却是完全相反。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回来。”
暮子妍亲耳听到他说出这话，身形几乎就要支持不住，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晃。
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坚持住，挺直了腰杆儿，一脸倔强的开口回答。
她这话，语速极慢，似乎，是在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
暮子妍，你都听清楚了吗？他叫你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
心，早已经碎成一片，但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在他面前流出来。
直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才不得不垂下眼睑，以此来掩饰眼中那一抹闪烁的泪光。
“爷爷，我们走吧。”
话落，不待暮启东和小老头儿回过神来，她已经率先运用加速魔法，朝前方疾速行去。
身形与尉迟隆裕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整个人都懵了似的站在原地。
“哎，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老头儿见状，顿时拍着手看向暮启东，口中“啧啧啧”说个不停。
暮启东则是看一眼兀自发愣的尉迟隆裕，口中略一沉吟，什么都没说就追着暮子妍的身影而去。
小老头儿见他们都走了，自然也不敢耽搁。
只是临走之时，还是不忘纵身来到尉迟隆裕面前，伸手就戳着他的脑门儿，一脸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榆木疙瘩吗？怎么这么蠢！”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如影一般飞速朝前方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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