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为民向吴有为请假,说他要回家一趟,明天家里有点事,不来了。
吴有为疑惑地看着他,范为民,你又没回家,咋知道家里有事?
范为民说,不回家就啥也不知道了,又不是相隔十万八千里,今天是洼峪镇大集,家里托人捎信来的。
吴有为伸出舌尖舔舔皱巴巴的嘴唇,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范为民,明天你不来,喝水都是个问题。
咋就成了问题了?
谁提水啊。
范为民又好气又好笑,吴校长,你去提咋了,提提水还小了你啊!
吴有为翘起右手的小拇指去挖耳屎,一脸的难为情,说不是小不小的问题,堂堂一个镇中学校长,提着暖瓶去锅炉房,了解内情的知道你有事没来,不了解内情的说不定会以为我提了水给你喝伺候你哪。
范为民的两腮鼓了鼓,还是忍下了,吴校长,你若是觉得掉价,打发学生去提就是,门口有的是学生。
吴有为一个劲地摇头,可不行可不行,出了事咋办。
吴校长,提壶水咋就会出事了?
范为民,你年轻,经验少,出事说不上哪一霎,我没来镇中学时,衣服脏了,正好懒得动,就安排两个学生帮我洗,两个小家伙活蹦乱跳端着脸盆出了校门,我在宿舍里还没迷瞪着,一群学生就咋天呼地来给我敲门,你猜咋着,帮我洗衣服的两个学生不知咋弄的,都掉进河里了,要不是近处有人在地里干活听见呼救声,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一开宿舍门,两个小家伙湿漉漉地缩在那里,吓得我腿都挪不动了。
范为民止不住地笑。
吴有为又咽下一口唾沫,范为民,现在听起来觉得好笑,真要出了事,哭也拿不准正音啊,让学生去提水,万一跌了碰了,暖瓶坏了就坏了,烫了手脚咋办。
范为民敛起笑,吴校长,我这假可是非请不可,家里没事还值得捎信来?
吴有为皱着眉不表态。
范为民烦了,刚要转身往外走,灵机一动,说吴校长,不行让张三夜明天给你送上来?
吴有为脸一暖,也行。
范为民出了教学楼,锅炉房的老郑推着满满一小车煤屑往西走,地上坑坑洼洼,老郑被小车拽得东张西歪。车轱辘左冲右突陷进深点的坑里,老郑倾下身子用力拱了好几下都没有拱上来。
范为民跑过去帮老郑把车子弄上来。老郑满脸憋得通红,气呼呼地骂道,操他娘,吴有为这个王八蛋,成天趴在窝里不下蛋,跟他说过多少遍了,教学楼前面这块地方,用不了两个课外活动就能整得跟桌面似的,又不让他干,张张嘴的事,可他就是鼓突着腚连个屁也不放,还有操场,多少下点雨就不敢沾脚,这哪里是学校,简直是个烂泥潭!
老郑邀范为民到他的值班室坐坐,范为民说不坐了,找张三夜有点事。
老郑一听,吐口唾沫,找张三夜做啥?
明天我不来了,让张三夜给吴校长送点水。
送水,吴有为啥功劳,这就给他撒泡尿喝。
范为民笑着说,不找个人给他送水咋治,他自己来提又嫌不好看,怕有失镇中学校长的身份。
老郑一瞪眼,提提水有啥不好看的,他成天窝憋着连个人都不见就好看了,也就是张三夜,别人谁伺候他,操他娘,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啥人玩啥鸟。
话音没落,张三夜提着暖瓶拐过墙角。老郑,又跟老范说我啥坏话了!
啥坏话,你本来就不是好人,说好话咋对得起你。
老范,看看老郑,见了面就糟践我,不知哪里对不住他了。
老郑板起脸孔,张三夜,提着暖瓶来做啥?
老郑,到你这里来还做啥,提水喝啊。
老郑仰起脸,张三夜,你还喝水啊,光老师和学生的油水就喝饱了。
张三夜一个劲地摆手,看老郑说的,我那难处你是不知道,早赔掉腚了,下学期说啥我也不干了。
老郑冷笑说,你不干,要真不让你干,你得三年睡不着觉!
范为民急着走,向前赶一步说,张老师我正好找你,明天我家里有点事,麻烦你给吴校长送点水。
张三夜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送多少?
够喝的就行。
老郑从一旁插话,看张三夜抢到这个好差使美得他,行行行,行行行,在家里他老子支使他他也不准这么麻利!
于文菊和小郭在校门口的小吃摊前买饭,见范为民推着自行车出来,两个人站起身。
范为民招呼说,你俩咋出来了?
于文菊屈相着脸,不出来咋治,食堂里的饭越来越没法吃了,范老师,你在校长室,也不跟咱校长反映反映。
小郭说,范老师,你出去做啥?
回家一趟,明天家里有点事。
离开两个人,范为民刚要骑上车,于文菊在后面喊他一声。
范为民回过头,于文菊笑指着小郭说,范老师,小郭要跟你说点事!
小郭一愣神,抬手打于文菊。两个人追赶着向一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