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的学校附近,我不只是介绍什么“美食街”之类的地方,而是位于学校旁边的中医药大学。谈起这件事还要追述到本学期第一次部门会议。会议结束,部长从讲台过去没到我这,对这间教室随意瞟了一眼。多媒体屏幕上正依次放着做好的PPT,他拿出鼠标,切换页面。接着他转身看向我们,身体往后倾斜,冷哼一声。
“知道为什么单独把你们文稿组留下来吗?”他说。
“这次要写调查报告了?”方耀霆说。
“呃并不关心,”我说,“我关心的是能早点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觉。要知道我还是个节能主义者。”
他没好气地哼得一声后默默地看着屏幕,不再理我;看来他正在沉思自己的事。我很奇怪为什么只留我们组。
尴尬的是,我喜欢通过语言刺激观察异常的邪恶人性,自认为这种观察是最准确无误的;他同样喜欢观察那些多少使他感到惊异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于某些行为的反感,远不如探索这些行为产生的原因的好奇心那样强烈。我猜想芥川龙之介在创作罗生门时,可能比他借助这份情感探索人心有着更大的兴趣。说不定作家在创作人物时实际上是在满足自己内心深处的另一种天性,因为在文明社会中风俗礼仪迫使这种天性隐匿到潜意识的最隐秘底层下;给予他虚构的人物以血肉之躯,也就是使自己那一部分被压抑的自我得到舒展,从我满足来自本能的自由快感。
作家更关心的是了解人性,而不是判断人性是非。
我的沉思被他打断了,他说了句非常尖锐的话使我吃惊。
“你若想在这里成长那就必须时刻保存振奋的精神,”他说,“这里永远不能容忍一个不愿付出的人。”
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解释,只有不怕牺牲的原则。”他说。
此后。我一直没有说一句。我发现他对部门的情感远远超过热情。我还记得我总是怀疑部长他的拘谨沉默,是不是在掩藏某种我不知道的隐情。现在看来他极力隐藏的远不止这个部门带给他感到荣幸的秘密。
“我懂了。”
从他跟我讲这件事的口吻里,我很难确定为什么,我听出当时他心里存在一种强烈的情绪,那是无法直视的感受;但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他是个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体需求的人,但有时候他的肉体却像是在报复他这种无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内心深处的本性无法在把它捉住,在这种自然现象的控制下。
事情缘由大概是他委托我们去跟大学城交涉,完成这特殊的学院祭,我准备做别的事。我希望将来能有一天,我会不再被受强制支配,不再被受任何阻碍,全心投入到我的工作上去。谈话结束过后。部长又跟我说了很多。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肚子的怒气。但不论是刚才还是在其他的地方,我都只是默默听着不说话。部长的词汇量在我听来很少,语言组织很随意,所以一定得把他说的跟他的面部表情、他的手势等肢体语言关联起来才能弄清楚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找上我们组?策划那边岂不是更好吗。”我无语了。半天才想出来该说什么。
“你不想去吗?”他怒气冲冲的,“你可以不去交涉,其他人巴不得你们不去。”
我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反驳的。这句话直冲大脑,中枢神经在这瞬间进入混乱的状态。
“白一龙不想去,去了也没用,难道你真就此为止了吗?”
我坐在那,他在我面前这样做,低下头来看我;我看出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满满的轻蔑,同时又充满了期待。认真思考了他提出的这个问题,要我想真实的回答,无论如何一定要是我真实想的。
“如果说违背了我一点也无所谓,那我现在就通知策划他们。他们的确能够胜任这份工作,不过,这样残酷地被我得了选择,我认为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但我也觉得你们会做好,因为说实话,我希望生活能够给足磨炼。
你没有勇气承认你真正的思想。生活并没什么价值。”
他说话的样子,倒像我是个小孩子,需要他把我的注意力引到正途上去。我气得要命,与其说是对他倒不如说是对我自己。生活竟由于一件偶然件事被击垮。太宰先生曾言:犹豫皆会败北。我想,人们继续生活下去,谁也没有因为某个犹豫而活不下去。但犹豫的确会将一切变得更糟。击垮腐朽,以至破局。
部长拿起了记录本,站在那看着我。
“你来吗?”
“麻烦吗?”我问他,“你知道我拒绝不了麻烦,鄙视你。”
他咯咯笑了,一点也不生气。
“你跟我吵,实际上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我觉得我脸都气红了,但我不敢肯定是因为生气。我也不知道,归根结底他说的话不无道理。许多人喜欢击穿他人冷漠的甲冑,但他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不屑于了解。
“一个人能完全不理会别人吗?”与其说是我问他还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生活中无论什么事都和别人息息相关,要想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实在荒谬。有一天你会生病,会老态龙钟,到那时你还得爬着回去找你的同伴,当你需要别人安慰和同情时,你不羞愧吗?你现在要做的是一种不可能的事。你身上的人性早晚会渴望同其他的人建立关系。”
“还是先去了解各学校的情况吧。”他说。
“我不信。”
他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却被我打断了。我凝望着他。他眼里闪着得讥嘲的笑。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到一个正备受煎熬的灵魂,因为他在渴望某种远非一个人所能想见的伟大的东西。这是一种逃避却几乎没有阻碍的道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切不过是个外壳,我看到的是一个相同的灵魂。
“好了,去想想你的方案吧。”他说。
我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着装整齐,炯炯发光的眼睛里是那期待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