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尽的黑!官家被无形的戾气压着,他喘不过气来,又不可动弹;他想呼叫,却说不声来,这是哪里,没有光,也无可触靠,瞬间他踏空了,飞速坠落……
移清殿,晌午。官家醒了,原来是个梦!一个少女枕着他的手臂,还在睡着,宫女赶紧过来伺候更衣,内官贾翔来报,说童太尉与蔡国相已在延福大殿等候多时了。
这俩老贼齐声弹劾林灵素挑唆徒儿王重阳不思检点,祸乱朝纲,残害百姓,那所谓仙丹非但没有治好疫病,反而加速了病情的扩散,林灵素有失察祸国之责。
王重阳跑了。他不再会知道,这丹药的方子,他样样都解得对,偏只差了一味,正是他在泰山碧霞道时所食用的赤鳞鱼。需得赤鳞鱼方可解了其中所用‘空青’的毒。
事情已然出了,林灵素自知理亏,不去与朝中大臣争辩;官家偏想着,此事多半由王重阳自己挑起,林灵素未必知晓,否则若有此仙丹,林大仙早就自己个儿送上门来,几时等得到贾翔来说嘴。
是夜,林灵素潜进宫中,说了一番他已构想多时的言语:“陛下,臣有一言,不知陛下愿听否?”
“卿家只管说来。”
“陛下,世人皆言,汴京疫病,是陛下权非正统,天谴怒怨,实则天下之误读也!”林灵素转着他那枯槁的脸上的眼珠子,继续说道:“臣施那明镜之法,看得真切,自大庆殿被天火吞噬,大庆殿下所镇压之冤魂厉鬼尽数逃了出来,残害我朝百姓。”
官家素喜林灵素这套仙仙怪怪的说辞,一听就当了真,立刻问道:“卿家有何良策?”
“简单,”林灵素凑到官家耳边说道:“取那仙人的血,撒之即阴唳之气散尽,疫病不治而愈!”
仙人的血?!见官家一愣一愣的表情,林灵素见官家傻傻又入了他的话套,继续说道:“蓝真人与刘真人皆已修成正果,只待吉时一到,被接了入仙班而去,此等人,岂不是在世的神仙?!”
官家听了,踌躇不敢速定,却终究不耐林灵素三寸不烂之舌,竟真真择了刘真人明日大庆殿问斩!
有光束照进来,地道渐听得有脚步声走进。这一次,脚步停住,一套枷锁扣住了刘真人的脖颈与手腕。
“老汉,后会有期!”刘真人说过,大笑而出。
乌黑的残骸,虎头铡放在正前。刘真人大步走向台基,官家并文武大臣在台基之下。林灵素大声念出诰文,再策表刘真人大道大义之德,说他为大宋,为百姓祈福泽,自请牺牲年年修道之仙缘。官家也很是给面子,亲自站在台基之下。据说,他也是为大宋,为了百姓。
枷锁卸下,刽子手拉开了虎头铡。刘真人没有多看一眼头上的青天。吉时已到,准备行刑!
虎头铡放下的分秒,千万道金光从中闪耀,听得嘈嘈切切的清脆响声,那虎头铡化作无数金色丹药,如泄洪般喷洒而出……!
“妖术!”林灵素大喊一声,举起骷髅杖还未施法,那魔杖自他手中无故消失!
空中飘来平生未闻的天籁,无数瑞鹤从那天边的祥云中飞来,盘旋于大庆殿残骸的上空,发出清雅的鸣叫,不多时,一只白如玉脂的仙鹿,踩着祥云排列的云梯而下,它走到刘真人面前,轻抬玉蹄,无声无息,转过三圈后,驮着刘真人,与那瑞鹤一道,在光影幻化间消逝在天际。
满地金丹,治疫病的药,那是刘真人飞升前对百姓最后的福泽。
林灵素呆若木鸡,台基之下,是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或愤怒,或讥笑。林灵素看到了自己掘出的墓,像他半张脸的枯槁,有无数的鬼怪手拿刑拘在等着他……,林灵素张开嘴,分不清是笑还是叫,他披着那件讽刺的羽衣,鬼叫般冲下台基,死在了禁军的剑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