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素在精巧的床榻躺着,哀毁骨立。张如晦死了,为了救他而死,死得干净,同大庆殿烧成灰烬,被雨水冲到了沟里。
林灵素悔不该,若是保住了徒儿的尸身,可能还有一线复活的希望;就算再怎么不济,也可以给他修墓、超度,可以抱着他的棺材哭一场,也不枉这些年‘出则同行,坐则同席’的情谊。
骷髅杖冒出烟来,这货断了牙、斩了身子还不得消停,林灵素整了整衣冠,走到房间中央的一块地砖,用力蹬踢,旁边的地砖一块块地往下沉入,林灵素跨出脚步,整个人开始疾速坠落,再又转而变得慢了些,他看到许多鬼在给刚死去的灵魂剥皮、割肉、剐鼻、掏肠,锯腿……;各种刑具,各种惨状……;那是在世为人时造下的罪孽,死后用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来偿还。
天庭清冷,地府却是鬼满为患。林灵素心胆具颤,每回坠落,都是噩梦一场!
降落的速度更慢了,最后终于停住——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如混沌般,林灵素没了方向,四处张望,像是等待宣判的死亡。
一个恶而狠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可是找着了?”
林灵素辨不清声音来自哪里,仰头四向回道:“就快找着了,小的还不能十分真切,未敢禀报!”
“那就快!拿上你的骷髅杖,另外,叫你的官家去采集未婚女子的阴气,我要附他之体。”声音说完,渐渐远去,林灵素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骷髅杖被他握在手中,全然一新。
这是无数冤魂被扔进炼火中而化就的器物,至阴、至戾!也是至邪!
弟子王重阳跪在宫外,见林灵素走了出来,一口一个师父,边哭边捶胸扑地,眼泪比那日雨水还要多,淌得嗒嗒滴。
一声鼻哧,看也懒得多看他一眼,林灵素拂尘一撩,独自面圣而去。
又有新的好茶上贡,官家心情甚喜,唤来宫女春兰,以取斗茶之乐。这春兰姿色不过有些娇俏罢了,但深谙茶道,甚得官家圣心。
蒸茶饼,煮茶汤,搅茶膏,黄兔毫釉的茶碗里显露疏星皎月、灿然鲜白,一连几杯,春兰的茶色白且咬盏匀久,均胜了官家;这一来二去的,又眉来眼去的,哪里了得,林灵素看准时机,令宫女通报了去。
“参见陛下,”林灵素一来,春兰即收了茶盏而退,林灵素接着说道:“陛下可知,韭出而阳,如何采之?”
听得此话,官家来了兴致,林灵素舌灿莲花,出了个‘采阴补阳’的馊主意。林灵素进言,要官家每日御处女一名,集其至阴之血炼就至阳之丹,于九九重阳这日食之,为增阳增寿上上圣品!
这话说得,正正对上了官家当下的心思,官家近来是愈发地贪新忘旧,只苦于没得甚好机会借口,林灵素这么一点拨,再一推究,谁不想着天下这等两全其美的好事,岂能有不允的道理,当即下旨,令林灵素‘顾念圣体’,速速办了来。
大内东北角有一处宫观紧挨着,名作‘宝禄宫’,本为官家御用清修之所,不过照着官家的样子塑了个泥人儿,三不五时的,官家带着宠妃亲眷,自己过来拜拜自己罢了。
现在这宝禄宫,成了蓝真人与刘真人的软禁之所。在宝禄宫仙人像的地下,有一条通往延福宫瑞珠宝殿的地道,地道内设有几处密室,其中一间关着蓝真人,另一间关着刘真人。
林灵素还未想出如何更好地利用蓝真人的法子,只得先谗言于官家,说刘真人刘混康蓄谋抗旨,以助贼党;说蓝真人蓝方更是私藏皇嗣,存‘灵’以期谋反!
先帝在世时最为崇敬蓝、刘两位真人,官家心存忌惮,只求太平享受,并不愿过分造次,但终究扛不住林灵素这般巧舌如簧,是非搬弄,于是索性撩开了手,随林灵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