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门被敲响,只几下子,没了。少有人敢敲紫园的门,何况这样的深更漏夜。
桃姐儿自个儿睡在下房,听见声响,吓得搂着被褥坐了大半夜。未离云曾说过这房子是认得人的,只要门关着,生人半个都别想闯进来,可真听见夜半叩门声,她才知道原来该怕的,怎么着都还是会觉得怕。胆小,没办法了。
天还未亮,桃姐儿打了几个盹儿,醒来后就去到未离云的闺房把文凤羽给叫了起来。文凤羽也不多话,听得她说,便起床,和好衣裙,走到那马厮的偏门,贴耳听了听,没觉得又什么动静,于是索性直接拔了插销,‘咚’地一声,随门打开倒下来一个蒙面人!
桃姐儿吓得面如土色,她嚷着叫文凤羽把人再给弄出去,文凤羽不听:“倒在了咱们家门口,怎么都脱不了干系!”,说着,把蒙面人拖到马厮的干草之上,扯开蒙面的长巾,竟是个和尚,再细看,她认得!
这和尚文凤羽叫不出名字,却在出嫁前见他与父亲喝过酒,还曾来镖局与众弟兄切磋武艺。后来父亲为一箱经书走镖至大理国遭了祸,死在了石城郡;母亲得知消息后,不出三月先是把凤羽给嫁了出去,然后给自己也寻了个汉子,不知跑去了哪里。
众人都被桃姐儿叫了过来,听得文凤羽正说明原委,那和尚此间哼了几下,“何不也用些那‘紫金玉膏’。”赵珠珠说着,跑去寻了来。
果然只消朝那唇上一抹,慧照就醒了过来,他请求众人帮忙取出暗箭,并从袖中出一包黄粉,告知如何使用。
“我来试试。”文凤羽令众人退回屋内,她剪开和尚的破衣衫,取一把番镊子在火上烧过,一点点将暗箭夹出;每取出一根箭,散一点黄粉,当下伤口就见着止血愈合。好个癞头和尚,气定神闲,连口大气都不曾喘,足足取出七根箭来!
和尚自报法号慧照,前日子从白石峰崇果寺逃出,本欲北上汴京打探蓝真人下落以救之,报崔昉恩惠,后心中赌气不过,又跑回崇果寺,‘拿’了点儿崔昉老弟的些个钱财物品,想着先找陈田夫那腌臜畜生算过旧账……,结果就有了今日相见之缘。慧照说罢,惭愧无地。
一来二去,话中又生出许多话来,慧照与紫园中人竟是有些缘法。冲真道姑心念儿子安危,十三帝姬思念石头哥哥与爹爹,文凤羽想知道未离云下落,慧照成了众人现能寻着的唯一依托。不多耽搁,赵珠珠拿出许多银钱来赠与慧照做行脚盘缠,慧照收下谢过即刻北行。
华阳先生刘混康此刻端坐元符观,大弟子笪净跪于前,众弟子依序从殿堂跪至殿外。
官家来了圣旨,令他进京述职,就镇压明教一事。谁都清楚,此番进京,等于问罪。无论是官家本意,还是林灵素惑主,刘真人不愿追究,是功是过,他都不会后悔当下的抉择。
刘真人沉默,亦不许弟子多言,仅有一句,‘护佑灵芝,泽民我方。’,他走出这先帝敕造的元符观,众徒儿哭声震天,四方相亲闻信赶来,皆与徒儿齐哭而拜!
他发包青帕,身着白色大袖袍衫,滚着靛青的衣边,坐在一白鹿背上,袖带随风儿飘一阵,落一阵,真正儿道骨仙风;他不携牵念,仅带着手上那个稀疏拂尘,望来世再造福泽……
一群花鹿从山中奔来,趋附在华阳先生左右,发出‘呦呦’的鸣叫,似悲泣,似愤嗷叫,渐行渐远,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