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正滴着血,在苍茫暮色中,随萧瑟疾风而散;
山,没了颜色,在巍峨群峰中,飞瀑如练,堕入万丈深壑,风驰电掣的轰鸣声,在谷峰的起伏间回旋。
“你可是不躲了!”,鱼玄机持剑,立于瀑布悬崖一块裸岩之上。
狐仙闭目对坐,盘腿上横放一根龙头木杖,任银河飞泻,沉默无言。
“你给我说话!”,言罢,鱼玄机挥剑,锋芒直冲狐仙,只听得‘噌’地一声,剑锋在逼近狐仙的那一刹那猝然转向,她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反弹了回来。
是咒!《九天玄女》之功,鱼玄机口中默念,双手握剑,高举过头,一团眩目极光渐渐生自七星玉龙剑之巅,倒出山影鬼魅,惊散鸟兽窜飞,鱼玄机仰天长啸,极光、剑、人,融作一体,飞旋而出……
炸响之声仿佛要坍塌群山,极光在昼白的膨胀后闪电般消逝!
夜,是‘道’的黑……
鱼玄机随瀑布水落,良久……,砸向水面!她感觉晕眩,睁着眼,看那宝剑将岸边岩石‘嚓’响着劈开,一半插入地面!
狐仙依旧闭目、端坐,纹丝不动。
渐渐地,他的腿燃烧起来,串起红艳的火苗;紧接着,燃遍了全身,他开始悠荡飘忽,慢慢升上天空;人已然不见,红色火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遥远……!
东方的夜空亮起一颗星,火红的炽色。七星玉龙剑上也闪亮着一个点,一会儿就消失了,剑锋上又多了一颗星的印迹。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鱼玄机跌跌撞撞地在水中跑过去,拔出宝剑,一边嘶喊,一边向空中挥舞出冷峻的光,寸断柔肠……
她想随他飞升,不为极乐,只要能够和他两两相望,这是她最后的的祈盼,破灭了。
她知道在天空中两个人会忘了彼此的过往,她接受了,只为能够傻傻相伴,以为这样,就不是寂寞的,无望了!
宝剑重又举起,不过这一次,剑锋指向她自己……!
张如珍的话在耳边响起:“可你和他……还有个女儿……在……”。女儿?!我的女儿!我真的还有个女儿?!背后依旧轰鸣的飞瀑,鱼玄机重回理智,收起宝剑,朝水边云梯,奔踏而去。
料峭春寒,风斜雨冷;桐花依旧,索溪淙淙。
青苔巷弄,燕喃莺啭;夜行匆匆,思慕侬浓。
‘咚!’其中一扇门被叩响,‘咚!咚!’另一扇门,重又‘咚’地叩响过一次后,门自开一条细缝,鱼玄机推门而入。一切如故,似又更胜于昨。
走过小小穿堂,顿觉心如水止,不见了细雨,紫莲潭流水潺潺,映入她抚媚的杏眼。青华亭远而可观,只是没了那人,她似乎连恨的理由都已不复存在。
“前苦后乐者,苦则有极,乐则无穷”,她也会这召唤。
乐儿出了水,见是鱼玄机,瞠目而跪,说道:“小的见过夫人。”
“你且起身。你即叫我一声‘夫人’,我心下实是感激你不尽!”,鱼玄机语调和缓而温慈:“我本不配来到你家……”
“夫人折煞小的了!”,乐儿心下未料,起了身,弓腰回道。
“我今番过来,只求你告诉我一个事。”
“夫人可是要问关于您女儿的事情?”
“正是!”鱼玄机微蹙桂叶眉,快速问道:“你怎的知道?我怎的有个女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当然不会知道。她道行太浅了,确切地说,在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什么道行;那时候,她是沉浸在爱中的女子;那时的她是热烈的,是深情的,也是纯粹的……
有一天,她醉在了青华亭,她感觉到他就在面前,依据万般柔情,千种依恋,她醒来了,看见潭中又初开一朵莹莹莲花,娇俏若当时初见,消融着岁月的憧憬。
“你是说,那莲花就是我的孩子?!”,鱼玄机声带哭腔,泪水在眼眶里转着。
“当然不是。”乐儿接着说道:“夫人的女儿叫未离云,先生曾在梦里作诗曰“霁痕才着树,山意未离云。”,于是给小娘子起了这么个名字。先生在家时唤她‘盈儿’。那莲花就是她的胎元,夫人的也在,这胎元我也不知先生是如何做出,总之有了这胎元了,夫人和小娘子就可有着不一般的道行。至于小娘子如何生来,我只知道,先生从夫人体内取出还是肉床的小娘子后,含于自己口中,小娘子应该是先生从口中吐出而生!”
“我那女儿现在可在家里?”,鱼玄机听得自己心跳怦之有声。
“夫人莫要着急!小娘子现不在家中,我听得是蓝真人的徒儿小石头出了变故,小娘子进京搭救他去了!”
谢过乐儿,鱼玄机退出了紫园,她最后回望了一眼,浮想着青华亭上,陈兴明趁醉取出她的孩子时候的情景,体味到怎样的悲从中来……
原来只不过一个转身,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痛,竟成了莞尔一笑的索然无味。
你谓之今生相伴,他不过醉了一场……
有时候做神仙,才是最最卑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