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不知如何脱身,一女使(宋代指家中婢女,年幼者则成为女童)自楼下大呼‘老爷’而上,扑进耳房,只见她哭丧着个脸说道:“老爷……!老爷!咱们家知府大官人他,他被打死了!”,这话音刚落,等不得蔡京反应过来,又一女使冲了进来:“老爷,快快去里厢瞧瞧吧,老夫人她晕了过去!”
刚才还是神仙府邸,这才多久,原不过世间俗人,逃不得因果报应罢了。未离云想到这里,偷儿笑之。老内官见蔡府乱作一团,只好先行告退,对先前那位婀娜家娼,虽心里馋得很,见这般情形,嘴上也是不好提了,未离云和小石头此刻也尾随着跟了出去。
“今天算是开了眼,这园子大得,我们怕是只见着了十之一二!”小石头边走边是感慨。
未离云也有不解,她说道:“童贯一个内官,怎生得那样魁梧,而且,怎么还有胡子?!”
刚开了口想要解释,小石头自己又先把脸红了起来,转而去说了其他的事情。实则最简单不过,这童贯二十岁净身,那时候自然已长成过男子模样,此人敢对自己如此心狠,这样的痛苦都吃得,足见是个人物。
两人并肩夜行,在附近街口找了间茶馆坐下,已过了二更,人却不见少,门栏上插着栀子花、玫瑰花,香味和茶飘得甚是宜人。未离云环视,这茶馆比起南岳镇上的要精致风雅不少:好几张香几摆着,上面放着各色植物供人观赏,墙上也都挂着字画,虽是些粗陋之作,但终究也是个陈设。
这茶倒也别致,将茶叶放些在杯中,只给热乎乎的水汤了就喝。未离云抿了两口做个样子,小石头在旁边坐着,时不时看看未离云,又把眼睛躲开。
“小石头,”未离云说得极缓慢:“你就想考取了功名,将来为官做宰的,是吗?”
小石头摇头晃道:“我可不要做得像今天这家子,连儿子都被人杀了。我是爱读书,可我就想回到湖南做个地方小吏,为民一方。”
“你真就那么爱读书?就不想着以后接了大爹爹的事儿?万一,大爹爹他就是属意于你接替他得衣钵?”,未离云试探道。
“我是被师父抱养所以入了道,有那么多师哥在,师父那位子怎么也轮不到我。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师父对我说,希望我接了他的衣钵,我也是断断不会接受。”小石头似乎又有话憋着不敢讲,过了好一会儿,他吞下一杯茶说道:“盈儿,我就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的一起……”
未离云又是羞得低了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患得患失!她想到那位少年,她曾经那样没来由的疯狂爱上,或是又结束得太过猝不及防,所以她一心执念地此消彼长……!听着小石头平实的话语,未离云渐渐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将她规划入自己的人生的,只有小石头……!
小石头愣愣地望着她,继续说道:“先生不是也喜欢读书人嘛,那卢家若是个书香门第,只怕先生已经……”
他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往下想,未离云不知道,卢家人第一回来派那媒妈妈来求亲的时候,正巧被小石头路过看到,他以为未离云这就要嫁人,心有不甘,又不敢和任何人说起,只好赌气吃闷酒,醉得被大师哥扛了回去。从此往后,他就一心想要出仕,离了道观,求了功名,光明正大地迎娶未离云。
未离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小石头,即便是爹爹将她许了卢家,她也定然是不会从的。她这些日子以来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自从爹爹离开,她发现家中密室并开始入道后,她对那位少年的牵念已然是一天少过于一天,而小石头,不知怎的缘故,她也似乎渐渐不再只能把他当做“小石头哥哥”!
未离云慢慢儿抬起头,小石头仍旧痴痴地凝望着她……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哪!”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嚷着走了进来:“这‘公相’(对蔡京讽刺的称呼)家的‘蔡虎’(指‘蔡鋆’,蔡京的儿子,杭州知府,当时人们蔑称其为‘蔡虎’)今天晚上就这么叫人给打死了!”
那店家痛快回到:“早就知道了,还等你这厮来说与我听!”
话说开了,人们顾不得许多,骂着狗官,甚至连官家也骂,又赞道这杀了狗官的好汉。听得原是杭州知府都头,名叫武松,生得面貌奇伟,因得罪新任知府蔡鋆,不日前被罢了官。这好汉果然已一身功夫了得,夜里携了利器侯在蔡鋆私宅门外,见他出轿,几刀子狠捅了过去,当场毙了这狗官连同。
“不知这好汉现在如何了?”有人问道。
众人莫衷一是,有的说逃出了杭州城,有的说还在城中,甚至连说已有纲船(宋代指负责漕运的船)在水门拉了他北逃的都有,说是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对付了厢军并那新上任的都头百来号人,跑得无影无踪。
外头时不时跑过一队厢军,有那当兵的探进头来,个个看过方才离开。一道煞白的闪电划过夜空,湖面反得那光甚是诡谲,没等人回过神来,如天崩地裂般的一个旱雷打响,风起的疾疾,雨如同天老爷在往下倒水,远处竟燃起了一团火,这暴雨仿佛成了油,助得那火势顺风而起,好不猛烈!
“这好像是‘公相’家着了火,那块地方除了他家的花园,谁有那样高的楼!”好一场大雨,诡而不异,非但没有灭了人们的兴致,反而助了人们久未快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