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盼一病便是半月有余,好在大嫂子谢氏、两位哥哥、彭表妹时常来瞧。
这日她气色好,一群人就围着坐说话。
“我这病刚好,你便病倒了。”嫂子谢氏握着她手道,“莫不是你照顾我那日夜里受了风寒?”
还未等王倩盼说话,王景德就插嘴说道,“不关嫂子的事,我想盼儿是因为那日菊园的事困扰,这病十有八九是给气的,若是以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依旧不等王倩盼出声,王景云又说道,“二哥,你话严重了。我瞧明明就是那日醉蟹吃多了些,想来是等我们散了,她自己偷偷又吃了好些。”
一旁的彭雪柔捂嘴笑道,“你们这些理由呀都是借口,我瞧姐姐就是想躲在院子里,不去瞧那些碍眼的人和事。”
嫂子谢氏心生好奇,不解问道,“什么碍眼的人和事?”
彭雪柔推了推半卧在榻上的王倩盼,笑道,“姐姐,你说谁猜对?”
王倩盼故作叹气,“嫂子,你瞧瞧,这几个哥哥妹妹每日在这里拿我打趣,我多半是被他们闹的。”
嫂子谢氏笑道,“你这一病可把你这两个哥哥吓着,整日守在外屋时刻候着,前几日安都几位公子哥找他们出去逛逛都一并给推了。这几日你气色好些,他们也才有心情玩笑几句,不然咱们这几处那里听得到笑声?”
“前些日子别说安都的公子们对咱们都是避之不及,哪有相约的。他们想必是听到什么风声。”王倩盼稍作沉思,“咱们在这院子里就好似瞎子聋子,外头有什么要紧事一概不知道,这可不妥。更何况前段日子大家出入也不便,如今我也好得差不多,又有人相邀,不如随他们四处逛逛。一来这些日子的确闷得慌,二来去闲逛也给有心人定定心,越是有心游乐对我们而言越妥当,三来与北狼族一战已数月,战况如何咱们全然不知。打听些消息,也好让大家安心。”
王景云点头道,“盼儿说得有理。我近来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担忧出什么要紧事。既然盼儿的病好的差不多,我与二哥就四处走动走动。”
“三弟,别算上我。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和那些公子少爷打交道,我还是呆在别院里为好。”王景德看了一眼彭雪柔,又看着王景云说道。
王景云讶异,“以往你在偌大的府上住着都嫌闷,如今在别院住了数月居然不觉得闷?果真是一大奇事。”
王倩盼看了彭雪柔一眼,捂嘴偷笑,偏又让彭雪柔瞧见了,耳根微微泛红,轻微咳嗽一声,“听说安都有家老字号,他们家的菊花蜜冻小有名气。你路过时带些回来可好?”说罢看着王景德,浅笑。
“好,我等会就去。”王景德忙应。
王倩盼故意对王景德笑道,“二哥向来性子倔强,旁人断然是指使不动,如今怎的转了性?”瞧着二人脸红,王倩盼想着既然二人有意,就需得有长辈提,可如今院子里住的都是小辈,竟无人能做主,既然如此也只能等回了家去,再让祖父去说和这门亲事。
几人又说了些话,王景德王景云离去,留下嫂子与彭雪柔三人留下说些体己话。
见四下无人,嫂子谢氏握着彭雪柔的手,“景德他为人正直值得托付。可如今没有长辈做主,你们私下来往需得注意分寸,被让人闲话。”
彭雪柔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嫂子这话严重,我这妹子年纪虽小却也是知书达理的,断然不会出错。再说二哥虽行为不羁,却也不会拿心中之人清誉玩笑。嫂子与大哥哥媒妁之言夫妻和谐是佳话,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日后结为连理也是佳话,自然无妨。”王倩盼出声说道。
“你们都拿话笑话我,可怜我一嘴难敌你们二人。”彭雪柔捂脸埋倒在王倩盼的膝上。
嫂子谢氏笑道,“我这是当你是自家人,方才说这番话。说来也是私心,旁人常说妯娌之间难相处,我必想有个好相处的人,因此才替你费心多说两句,你可别恼。”
王倩盼抚摸着彭雪柔的背,笑道,“都是自家人说说体己话,谁会恼这个,是不是?咱先不说这个,眼下还有一要紧事得与嫂子商量。”
“何事?”
“既然近来别院内世家子弟皆可自由走动,为何宫里却迟迟没有消息?大姐姐在家时对咱们这些弟弟妹妹最是爱护,别说此刻我们弟妹三人都在安都,就是以往在家时也时常家书往来。莫非宫里境况不似外头,大姐姐举步维艰?”王倩盼低眉思索,“若果真如此,贸然进宫请安自是不妥,还得向嫂嫂讨个主意。”
“这……”嫂子为难道,“以前自然有传递消息的门路,可一来这些门路皆非我能接触的,二来谢家灭顶之灾,就算那些人没有被牵连,为求自保也断不会为我所用。”
这时彭雪柔出言道,“这些路子咱们各家多少都有些,不过我想姐姐指的不该是那个。”说罢又对嫂子说道,“夫人令弟谢灵东前些日子在宫里桑菊宴上大出风头,又与晋王府里长公主交好,他去打探些消息岂不是最为周全?”
“他?”嫂子谢氏眉头一皱,“他虽半月前搬离别院,找人通个信还是能够。”
王倩盼点点头,让如水从柜子里取出一别致通透的璎珞,拿在手上说道,“这璎珞中的这块暖玉是难寻的物件,贡给帝姬最是合适。”
“这璎珞集诸宝石而成,华丽贵重,与帝姬身份极为相当,自然妥帖。”彭雪柔浅笑道,“身为帝姬生母,便可以此为由让你进宫领赏。姐姐,你果真想得周到!”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急,眼前瞧着似风平浪静,可我心里终究不放心。伴君如伴虎,帝王能毫不留情灭了谢家一族,难保不会几位姐姐下手。”王倩盼叹气道。
彭雪柔忙安慰道,“你别多心,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帝王应该不会狠心至此。”
“灵妃姐姐入宫数年,依旧是那样的结局。”王倩盼看了一眼嫂子,叹气,“长姐心思比我稳妥,若她让我安心我自然就安心。不过有帝姬在,长姐的处境应该不会太糟。”
晋王站在书房里,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两位朝中重臣,其中一位是兵部沈大人,二人面色沉重,而站在一旁的亲兵统领李云亦是肃而不语,又见书桌前专心笔墨的帝王,一时不敢出声。
帝王虽是小辈,却有着一颗天生帝王心,谁也琢磨不透,就算是自己这个亲叔叔也是如此。
“陈少言连失北界三座城池。”帝王看着自己刚写的书法,未曾抬头说道,似乎是件无不足道的小事。
终究是晋王稳重,出言说道,“陈少言镇守东北界十余年,身为铁马将军与从未有过节节败退,这……”
“许是老了,不中用了。”帝王冷笑。
“王上,这陈少言陈大将军一直镇守东北边界,如今调去北界想来有所不适。”兵部尚书沈大人说道,“陈将军是先王亲封的将军,守卫的是王上的江山,他自然不敢有不臣之心。”
“王叔,你如何认为?”帝王抬起头看着晋王。
晋王说道,说着又看了两位大臣,说道,“唯有人心不可测。这位陈少言陈大将军,与王家交情匪浅,莫不是有异心?”
“晋王,此话下官不敢苟同。王谢袁彭四家是百年世家之族,若以亲疏连坐之罪,岂不是要动摇我朝江山?”
“这话是为何意?”晋王不快,冷眼视之。
“谢家伏法,罪行难书,就算是株连九族亦是王法,可为何王上下旨罪不及谢氏旁宗?再者,就问问天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族能王谢袁彭四家毫无半点瓜葛?如今若临时换将,怕是军心不稳。”沈大人看着帝王,拱手道说道,“王上明鉴。”
帝王见二人争论,只侧身对李云说道,“你认为如何?”
李云忙拱手道,“依微臣所见,一来自入秋以来,北境大旱又遇蝗灾,粮食补给本就匮乏,兵者粮草为先,因此处于劣势。而此次狼奴族大举来犯,绝非一时之意,无论兵力粮草都甚是齐全。再者陈将军一直镇守东北边界,一时前往北界与狼奴族对战有所失手也是难免。微臣认为,陈将军领兵多年自有章法,必然会相处应对之策。”
“李统领的意思是放任不管?”晋王冷笑道。
李云忙向王上拱手道,“微臣一介武夫,不懂人心朝局,只是相信陈将军领兵之才。若微臣失言,还望王上和晋王责罚。”
帝王对李云道,“你的性子,孤怎么会不知道。近来东北边疆寒冷,陈少言的家眷留在那里也多有不便,便请来安都住断日子。至于陈少言……副将尚未有统兵之魄力。孤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
两位大臣听到此话忙跪下,“微臣举荐之人不能提王上分忧,微臣该死。”
“你们若想替孤分忧,就应该多举荐些有用之才!”帝王瞪了他们一眼,又气又无奈“你们先退下,晋王叔留下。”
许久,帝王说道,“如今两件事最为要紧,一是北界战事,二来是稳住民心。虽谢家本宗已不存,可旁系分宗依旧不容小视。而且王谢袁彭几家姻亲连接极深,若他们勾结狼奴族,孤就会腹背受敌。这场战事,需得尽快结束。”
“王上的意思是?”晋王不解。
“狼奴族使臣即将到安都,意在和亲。孤觉得,这未必不可行。”
晋王心头一惊,声音弱了下来,“和亲?和亲……清嫣她向来娇养,怎能受风霜之苦。”
“王叔莫担忧。”帝王看了一眼晋王,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孤视清嫣如亲妹妹,自然也不忍心如此。更何况狼奴族求亲,若让本朝长公主和亲,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只是若随意找个宫人和亲,狼奴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因为孤有些为难。”
“王上不必为难,此事好办。”晋王听到不是让自己的女儿和亲,便松了一口气,“安都别院里住着几位适龄的世家女子,身份自是比寻常人贵重,狼奴族自然不会认为轻待他们。”
“使臣不日就会到安都,此事尽快安排。”帝王揉了揉自己的头,“孤有些乏了,王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