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巳时一刻,希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了皇帝所在的偏殿,为那日自己被关大狱坏了寿辰庆典一事当面道歉。
皇帝文向宇继承皇位至今也有七八年,虽算不上仁德之君,但好歹百姓安居乐业,虽是个好色之徒,却也懂礼义廉耻,做不得出格的事。
见希夷来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直到她走进,说的什么已然听不进去,只看着她局促的小脸心花怒放,对于眼前的女子,文向宇自然是喜欢的,可也仅仅停留在喜欢的阶段。
于皇帝而言,一生都不见得会真心爱上一个人,玩腻了便弃之一旁已然是常事。
“齐贵妃驾到!”
二人正聊着,便听见门外一阵高扬的声音响起,齐静翕身着华服一派安然自在的迈着小碎步淡笑着走到了文向宇的身边,揽过他的手臂:“陛下,臣妾等你等的好苦啊,还要亲自来迎,陛下不是说好了今儿到臣妾那的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亲昵的举动和柔声的语气让希夷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斜眼偷偷瞧了那女子一眼,眉清目秀,倒是和齐依依有几分相似,想来当年齐家恃宠而骄,言谈中的齐贵妃,便是眼前这位了。
文向宇缕了缕衣衫,却没和她保持距离,只是略显严肃了些:“爱妃稍等,朕说过的话一定当真,只是眼下……”
语气一怔,齐静翕便明白了他的话:“这就是臣妾的不是了,并不知陛下这有贵客,陛下还不快叫人起来,地下凉跪出毛病可就不好了。”
话虽如此,可齐静翕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丝怜悯,凭着女人的直觉多半也猜出来文向宇此时在想什么了。
毕竟连魏铭渊都懂的道理,她一个在深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贵妃,也不是白当的。
希夷起身,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多谢陛下,多谢贵妃。”
齐静翕想了想,在文向宇身前俯身略拜了拜,笑着道:“其实这件事和希姑娘并无多大关系,陛下也应该设宴款待,好好招待一下,也好安慰安慰希姑娘,免得吓着可就不好了。”
文向宇转了转眼珠,虚扶起她,爱怜的揽过她的肩膀,满是欣慰:“爱妃真是懂朕,这宴就由爱妃来请吧,也顺便见见你侄女,多年未见,想必你们也有许多话要讲,朕就乐得清闲。”
“那就多谢陛下了,臣妾一定办的让您满意!”
她的声音娇怯连连,可希夷却觉得宛若腊月冬雪,吹的身上冰冰的,心更冷冷的。
此次宴会齐静翕办的风风光光,召见了多位女眷,但主要的还是长生阁的几位,只是程乐瑶心心念念如何偷取那本书,告病没去参加,希夷和姜舒窈走进去的时候,满室旖旎,富丽堂皇,虽然房间小了些,可规模却丝毫未减。
他们被安排在了齐静翕的右手一侧,而齐依依和另外几位妃子则坐在左手边,台上摆着一方梨花木长条桌,上放着几盘水果点心,以及几样精致的小菜,酒杯雕着纹饰,精致绝美。
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想来齐静翕也是借这个机会来向姜家示威,希夷和姜舒窈心里明镜似的,可迈出去的脚还是不自觉的抖了抖。
“这只是场家宴,诸位不用如此紧张,本宫先饮此杯,祝福陛下千秋万岁,国泰民安。”饮尽此杯,希夷和姜舒窈对视一眼,本打算做个样子也不好,只得仰头,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闲话家常的时间,齐静翕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突然话锋一转,使得在场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依依也到了适龄婚配的年纪,可有中意的人选?”
顿了顿,突然灵光一现“本宫瞧着教习扇缚的先生不错,是叫……魏铭渊的,对,和依依也是一同在长生阁学习的,人品样貌都是上乘,再过几年也是魏家宗主,和依依门当户对,这门亲事若是得皇家赐婚,也不失为一件传扬三界的美谈啊。”
齐静翕说的开心,丝毫未见齐依依已经绯红的脸庞,即便如此,她高冷的性子却是没改,面上看不出一丁点局促,希夷冷冷的看着二人闲聊,莫名涌上一股火,瞧着桌上的酒杯,自顾自的斟满,灌入喉时除了开始的甘甜,却蔓延着一股辛辣的感觉,刺得心里难受的紧。
姜舒窈面色阴沉,眉头紧锁,朝希夷旁边挪了挪,悄声问道:“这气氛真是越来越古怪,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希夷眉间一挑:“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大师兄眼下就要被别人拐跑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的天啊!”
姜舒窈故意瞪大眼眸向后侧着,对于希夷的反应她已心知肚明,无非说几句刺激刺激她,谁料希夷只是放下酒杯,双臂环胸,冷静的和她分析起眼下的局势:“齐依依,齐家未来的宗主,和程家是世交,况且其姑母又在宫中任贵妃,身份贵胄,而大师兄,魏家继任宗主,娶了齐依依是锦上添花的事,两家断然不会拒绝。”
听她泰然自若的分析,姜舒窈只是扶着额不住的摇头,这丫头,没救了。
凭着这些年魏铭渊对希夷的感情,若说只是同门师兄妹,除非是笨蛋才会信,他藏了多少私心说不准,但自他跋山涉水三年只为寻求希夷踪迹这件事,就断然不会只是兄妹情谊。
姜舒窈虽然一心扑在姜文池身上,怕他闯祸怕他出事,却仍是对希夷的事多上了几分心。
可魏铭渊所作的这些事,希夷这个笨蛋,看来是真的不清楚。
希夷垂下眼眸,看着酒盏里清澈的液体不自觉的愣了神,想想自己的身份,唯有苦笑而已。
“在聊什么啊,如此开心,说来也让朕开心开心。”
文向宇自正门走入,身后跟随着魏铭渊和穆行贺,三人立在此却是毫不失风度,各有各的风华潋滟。
“陛下快请坐。”齐静翕将他引到主位,自己则随意靠在他身侧,随手将侍从新端上的酒杯放在他手边,开怀道“刚刚聊起,算来依依也到了年纪,和魏先生又是同门,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不如陛下赐婚,也好成全一桩喜事!”
话音刚落,魏铭渊脸色一沉,视线不自觉的瞥向希夷,她只是云淡风轻的看着自己这边,视线却不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眉头紧皱。
“爱妃此意不错,不知道魏先生,意下如何?”
所有视线均集中在魏铭渊身上,却见他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前伸,语气冷淡,态度坚决:“回陛下,草民闲散惯了,即便是继任宗主之位也只会四处游历,断断做不得一家之主,只怕会耽误齐师妹,也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