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奈何紧皱双眉,心疼却又无奈的看着这个自小宠爱的妹妹,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攥紧双手,偏头看着并未走远的穆行贺,冷冷道:“你……承担得起她的这份真心么?”
其实程奈何都看得出来,穆行贺对程乐瑶的感情,远远没有她来的深。
所以这份不平等的感情在日后,必然会是悬亘在二人心头上的一根刺,他在赌么?赌这个男人日后不会委屈她,会重新得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娶她为妻?
穆行贺沉默半晌,缓缓走上前,轻柔的将程乐瑶从地上扶起,替她将身上的灰尘拂去,然后自己则跪在了她身旁,恭敬道:“程宗主说的没错,我对她,从前并没有付过真心,这一点我很明白,可……”顿了顿“我定不负她。”
“这份没有感情的一厢情愿,你如此说,我又怎能信?”程奈何的声音上扬,脸色愈加难看。
“我只说从前没有,以后……”说及此,穆行贺竟轻笑出声“谁知道呢。”
程乐瑶欣慰的笑笑,其实这么多年,她并不傻,也看得清,穆行贺对自己从来没有额外之想,他总是惯常保持着君子风范,虽然希夷常说他反应慢,可自己知道,他是个不会轻易承诺,轻易做决定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开口,必定会遵从本心,是和兄长,不一样的。
“好!好!好!”程奈何冷笑,继而沉默,遂而冷漠,狭长的双眼紧闭,而后倏的睁开,语气冷淡,仿若冬日冰雪,再化不开“既然你一意孤行,好,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程家的二小姐,程家于你,再无半点瓜葛,你既然选择了他,就和他风餐露宿,比翼双飞吧!”
说完,他连穆行贺再开口的话都不愿听,让宾白松了抓着白马的手,而后扬长而去,只不过在转身的刹那,还是让宾白捕捉到他迎风洒下的那一滴泪,在破晓的日光映衬下,显得那么晶莹剔透。
宾白第一次发现,原来脆弱的程奈何和普通人,并无多大差别。
就是嘴硬了些。
穆行贺起身一把拽住了马的缰绳,不忍又无奈的看了眼程乐瑶,正欲开口,却见她朝程奈何的方向深鞠一躬,抬头时,却是泪痕满面,笑意嫣然。
她随意拂去,偏头看着穆行贺:“穆哥哥,我现在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你若是不收留我,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说完还故意吸了吸鼻子,险些又要哭出来。
穆行贺表情凝重:“其实……”
“我知道!”程乐瑶甩了甩额前的刘海,淡然自若“我知道穆哥哥现在还是不喜欢我,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谁都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自责,而且……”顿了顿“我有自信,穆哥哥肯定会喜欢我的!希夷说过,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争取,就算失败,也绝不会后悔!”
穆行贺微微一笑,而后揽过她的肩:“那路上如果累了,可不许哭鼻子!”
“嗯。”
回去的路上宾白虽然心有千般疑虑,却一如往常半句未言,马的速度逐渐减慢,程奈何并不像着急回去的样子,反而无所事事开始闲逛起来。
半晌,程奈何头也未偏,率先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属下不敢。”
程奈何冷哼一声:“那丫头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敢这么和我说话,父亲说的对,我就是太纵容她了,让她尝尝人间冷暖也好。”
话虽说的刻薄,可眼底的关心却是藏都藏不住的,宾白颔首轻声劝导:“小姐毕竟是女儿身,让她单独和那个小子在一处,有伤风化吧?”
程奈何攥紧缰绳,勒出一道印记:“你派人沿途盯着点儿,万一他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砍了他一只手!”
宾白一愣:“宗主此话,可当真?”
程奈何偏头瞪了他一眼重重叹口气:“你觉得可能么?”
宾白淡然一笑:“属下明白。”
“若真对那个小子怎么样,乐瑶肯定会恨死我的。”他的声音轻柔,当心情逐渐平静以后,便开始为自己刚刚那一番气话而感到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能听之任之,等日后看谁先低头吧。
“这边你一定要加派人手,好好给我盯紧了,另外……”程奈何的表情逐渐转为往常般的冷漠淡然“父亲进宫也好些日子了,不如沿途引导着,让他们进宫吧。”顿了顿“起码有个庇护,不至风餐露宿,危机四伏。”
“属下遵命。”
程奈何不禁苦笑,口是心非这件事,着实为难啊。
在程奈何的一路帮衬下,穆行贺和程乐瑶平安绕着金陵抵达了京城脚下,只是这路远迢迢,程乐瑶又是个万金之躯,难免要吃些苦,幸而挺了过来,也让穆行贺刮目相看。
可进宫岂非那么容易,二人在京城转了几日,盘缠用尽无计可施,再加上穆行贺毕竟是穆家正在通缉的人,一路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索性程乐瑶记得程冷辛在宫里,虽然没有程奈何的亲笔书信通关文牒,但只要见到面一切好说。
只是当她自信满满的站在侍卫身前昂首挺胸说出身份时,那两人却面面相觑而后道:“宫里并无此人。”
“怎么可能,他几年前进宫来教习乐缚,是皇帝陛下亲请的,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呢,一定是你们不愿通秉,我定要告诉皇上,让他治你们的罪!”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这是皇宫,岂容你在这儿放肆!”说完,便遣了两个人将她拖走,动作之鲁莽,让穆行贺不顾当下的境况直接窜了出来,将程乐瑶紧紧护在身后。
“对不起两位官爷,是小妹太过唐突冒犯了,只是穆先宗主进宫这件事是云外人尽皆知的,怎么能没有此人呢……”
话音未落,侍卫便没好气的直接撵二人离开,态度更为恶劣,穆行贺踉跄着没站稳险些摔在地上,程乐瑶义愤填膺还要再说两句,被他拦下,摆手示意不要草率。
既然侍卫如此,不出点银子恐怕不行,可穆行贺摸遍浑身上下,就只找到几个散碎银子,连今晚宿在哪里都不知道,谈何买通。
如此,程乐瑶也明白他的难处,拽过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短笛,晃了几晃:“我有办法了!”
当晚,夜深人静,程乐瑶的一曲远山便缓缓而出,在如此宁静的夜晚,显得十分空旷寂寥,这首远山是每个乐缚都会的,先生也曾在长生阁里教过,本打算吹一曲欸乃,可短笛刚碰到唇边,她便临时改了。
约莫是心里的忌惮,抑或是觉得自己吹的不如她。
反正到这个时候,程乐瑶内心的大小姐傲慢的秉性,还是未能改掉。
本就如此,人若是那么容易改变,谈何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