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有人半夜闯进她房间这件事告诉给老鸨,虽说老鸨整日里浓妆艳抹妖里妖气,但为人还是毕竟靠谱的。
她寻了许久,才在后院的亭子里看见了摇着蒲扇,悠闲地晒着夕阳的老鸨。
老鸨见来者是江安,倒也喜上眉梢,招呼着说:“这不是江安嘛,过来过来!”
江安向老鸨请安道:“妈妈好。”
老鸨点点头,然后忽然拉起江安的手,她反复摸着江安的手,眼里笑意满满。“今儿琴弹的不错。”
江安道:“凑巧罢了。”顿了顿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看着老鸨直奔主题道:“妈妈可相信有人夜闯柳青阁?”
老鸨想了想,回道:“肯定,那些老板官人的娘子可是常常在半夜就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找相公的,你是没瞧见那一个个的泼妇模样!”
江安笑着摇了摇头。
“倒不是这个,怎么说呢,今日阿无告诉我她看见凌晨有个男人从我的房中出来了,我想知道,这究竟是碰巧还是……”
她看着老鸨,面露担忧之色。
“男人?会不会是走错房了?而且那个小乞丐说不定就是在胡言乱语。”老鸨道。
江安沉默片刻,又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线索,连忙道:“对了,他从我房中出来后没有离开柳青阁而是不慌不忙地去了后院。”
“后院?”老鸨重复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沉思,半晌,老鸨抬起头看着江安,眼里有一丝慌张,道:“我似乎……也是见过的,后院里忽然一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但后院如果没有钥匙,那些客人是没有办法进来的,当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就再没管过了……”
江安皱眉,想了想,继而回道:“今日你我二人在我房中候着,各拿一把菜刀,如果今天他还来,必须要搞清楚。还有,护院不是有两个人嘛?让一个候在门口,一个候在后院,以防万一,还有不可打草惊蛇,你我二人知道就好。”
老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夕阳西下,已是月上柳梢头,入夜了。
江安在离门不远处的过道里绑了一根麻绳,麻绳连接到江安的房中,而末端挂着一把羽扇,很轻,但只要有人过来,麻绳一动,羽扇掉地,老鸨同江安就一定会察觉到异常。
只要是活物,在这半夜里肯定上当,当然,江安也不相信古代会有什么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
屋内点了两盏油灯和一个纸罩的蜡烛灯,光亮虽比不上千年后的白炽灯,倒也算勉强可以。
老鸨来时端了一盘瓜子,说是可以在等待时压压惊,但她嗑瓜子的声音实在是过于悦耳,江安终于忍不住让老鸨安安静静的等着,不然嗑个瓜子没有达到“压压惊”的效果,反而让来者知道了屋子里是有人醒着的。
说到这里,江安忽然站了起来,道:“不对,我们点着蜡烛等他,他是不会来的,哪有盗贼明目张胆地在主人还醒着的时候堂而皇之地来啊?”
老鸨吐了吐嘴里的瓜子皮,开口道:“意思是要把蜡烛都熄灭?”
“留一盏最暗的即可。”说罢,江安便站起身走到油灯面前将那两盏油灯都熄了去,独留下纸罩的蜡烛灯。
这个房间的亮度一下子大打折扣,昏暗灰黄的烛光从纸糊的灯笼罩里照射出来时光亮更加有限,而此时被烛光照映在墙上的影子倒是更加清楚了。
老鸨将瓜子盘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打了个哈欠。江安四下看了看,屋外没有人来,而今夜的云似乎格外多,时而遮着月亮,时而远远漂浮远去。
她正看着空中星辰出神,老鸨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江安回过神来,这才忽然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蜡烛熄灭了。因为那蜡烛的光实在是暗淡,就连忽然熄灭了她都无从察觉。
“无妨,风大,我点上便好。”说着便走到了蜡烛前,摸索了片刻便将纸罩揭开,点燃了蜡烛。
暗黄的烛光再次照在了老鸨和江安的脸上,江安正准备盖上纸罩,却又听就一声轻响,那个羽扇,掉了……
老鸨一下子站了起来,反手掏出菜刀,警惕地看着门口,江安背部已有了些许冷汗,她示意老鸨不要发声,而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门外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四周安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她努力清理脑子里关于贞子之类的东西,凝神看着门口。
忽然“啪啦”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门口,江安后退一步,待再仔细看时,发现这居然是半条草鱼……草鱼还是新鲜的,有丝丝鲜血从草鱼断裂的伤口处流出。
接着便是一个漆黑的身影落在了草鱼面前,眼睛幽绿,异常清晰。
这居然是一只黑猫。
黑猫舔了舔鱼身上的鲜血,然后一口将鱼叼在了嘴里,它看准一个方向,瞬间跃起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安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朝老鸨摇了摇头。
“猫。”
老鸨将菜刀收回,然后又打了一个哈欠,她晃了晃身子道:“不行了不行了,不知这么的……好困……”
江安捡起地上的羽扇,道:“不如妈妈先在我的床上小睡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来人了我叫你便是。”
老鸨点了点头,然后直直躺在了床上。
江安叹口气,然后将羽扇放回原处,现在要继续把麻绳绑好才是。她出了门,屋外不算黑的太严重,因为现在的月亮倒没有被云层遮挡,她蹲下身将麻绳捡起,然后移步到栏杆处,准备将麻绳继续绑上去。
刚刚触碰到栏杆的时候,江安的手猛地抽回,这个栏杆上有黏糊糊湿答答的液体,她刚刚去绑麻绳一下子就握在了有液体的栏杆上。
江安将手放在鼻子处闻了闻,身后又是一阵凉意。
是血,新鲜的。
下意识,江安朝身后看去,没有人,她又站了起来,犹豫片刻,朝楼下望去,依旧没有人。
或许是那条鱼的也说不一定,江安这样想。然后换了个栏杆,继续将麻绳绑好,她检查了一番,这才转过身要进屋。
她刚刚踏进门,脚便停住了,因为……屋里的灯,又灭了。
江安感觉冷汗直冒,但还是不得不快速小跑到蜡烛前,然后将纸罩取过,熟练地点燃了蜡烛,暗黄的烛光将一个人影照映在墙面。江安眼角余光微微一扫,道:“妈妈,你怎么又醒?”
那个影子往前移动了一步,没有说话。江安再看那个影子时却只感觉自己被人猛地泼了盆冷水,浑身冰凉。
这个影子瘦瘦高高,披着长发,而可怕的是,他没有下半身……
江安脑子里炸开一般,她微微移动有些僵硬的脚,但是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咬牙猛地转过身去,然后迅速掏出腰间别着的菜刀,她闭着眼睛朝前狠狠地砍过去!
“呲啦!”是刀砍进皮肉和骨头的声音。
成……成功了?
江安睁开眼,一瞬间,她感觉头皮都仿佛被人给扒了去,而自己的好像被抛在一个恶梦里,尖叫,惧怕,恶心……
她呆住了,握着菜刀的手有些发麻和颤抖。
他的刀,的确砍在了那个人的肉里……
腐烂的肉……他不大,也不高,甚至比江安还要矮一些,刚刚瘦瘦高高的影子不过是蜡烛光拉长的效果。所以江安的刀砍过去时,直直砍在了少年的左眼和鼻骨处,眼珠子被砍的变了型,连着血肉翻了出来,鲜血淋漓,而整个刀生生插在少年的鼻骨里,江安颤抖着放下手,可是刀依旧在少年的脸上,爆出的眼球里流出汩汩鲜血,沿在刀柄坠落在地面上。
――嘀嗒,嘀嗒……
少年没有尖叫着喊疼,而是看着江安,直勾勾地看着江安,然后缓缓地将左手抬起,他的手上居然是刚刚的那只黑猫的头颅,黑猫还睁着眼,脖子处有碎肉垂下,应该是硬生生从黑猫的身体上扯下来的,鲜血从少年惨白的指间流下。
而他的下半身是有的,但江安再看那个影子时,少年依旧没有下半身。
少年张口,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江安毛骨悚然,但身体已然不受控制。
他将黑猫的头往江安的眼前递,强烈的血腥味让江安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你的……你的……拿去……”
他开口说了人话,但是声音稚嫩到仿佛是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这一下,江安整个人都僵硬了。
少年更进一步,那个刀柄离江安的嘴已不到一寸。
……
“啪”的一声,少年的头忽然从脖子上脱离,咕噜噜滚到了地上,菜刀支撑着少年的头没有继续滚下去,但因为猛一下坠地,少年的眼珠子已经被刀剜出了大半,而少年的身体有随之也横倒在江安面前。
江安瞪大眼睛,面前的人,亦是刚刚杀那个少年的人,正是白天遇见的那个背着琴的书生。他眼眸里十分温和平静,嘴角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
“我说我还会回来,我就一定还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