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空气中还有些许寒气萦绕不散,柳青阁前的柳树依稀出了嫩芽,而早开的白梅满枝,清香四溢,拂鼻后飘然而去。
几个鹅黄色衣裙的侍女手持高过人的竹扫把正在仔仔细细地扫着戏台。
今日有一贵家公子生辰,他的母亲包了全场,指名道姓说要看江安姑娘抚琴。出价很高,老鸨也十分重视。
而屋内,江安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她坐于铜镜前,泛黄的境面照映出她的面容。
丹凤眼微微上挑,小巧高挺的鼻子,还有薄的不像话的嘴唇。
她有一种病态而妩媚的美感,仿佛大病初愈的美人,那双丹凤眼里还隐隐杂着一丝狡黠。
江安伸出手,抚上这张精致的脸,然后拿起眉笔,点石墨染之,眉笔过处,黛眉开娇。
这张脸,很好看,而那微微的病态,更是吸引了异性的怜香惜玉之心。
若是放在江安的那个年代,也不知道能靠这张脸赚多少钱呢。
是的,这不是她的脸,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不太适应。
她记得自己正准备出门买个早点,然后时运不济,就被车给撞了,那个时候,脑子很沉,身体嘛,就像是要被撕裂成块一样,疼的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英年早逝了,谁知自己醒过来后是在古代的一个青楼,也就是现在的柳青阁。
然后,她知道了她这个身体的主人叫双枝,是大红大紫的女琴师,卖艺不卖身。
她觉得双枝这个名字实在听不习惯,于是就演了场戏,说梦到仙人入梦,若不改名,必将死于非命,古代人果然是信鬼神之说的,于是乎,她又用了那个曾经的名字――江安。
如今,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了,她买了本地理图志,她想,万事万物有始有终,她必须得想办法回去,那个世界,还有她的家人朋友。
――“哐哐哐。”
传来敲门声。
“江安姑娘,妆画的如何了?好了便快些出来,东家寻你呢。”
是老鸨妖里妖气的声音。
江安放下眉笔,站起身,应道:“好了,这就来。”
老鸨浓妆艳抹,结鬟式的发髻在她的头上有些累赘,感觉一不小心头上盘着的那一团就掉下来一样。
老鸨红唇一张一合,夸赞着江安生的真是好看,然后便引着江安绕过几个走廊,渐渐到了一片竹林处。
江安皱眉,问道:“这东家就是柳青阁的老板娘吧。”
按江安的理解,东家应当就是这青楼的出资人了。
“当然啊,货真价实的老板娘,这东家平日不怎么见人,连我都很少见到他,今天忽然就说要见江安姑娘你,应当是欣赏你吧。”
江安点点头,跟着老鸨穿过不大的一片竹林,便到了一个微微有些破旧的宅子前。
宅子不大,模样和普通的平民房差不多,甚至还有些破旧,朱红的木门都脱了漆,只不过屋外的空地十分干净,像是每天都在细心打扫。
很奇怪,硕大的一个柳青阁的老板娘,就住这样一个破旧的平民房。
老鸨停了下来,指了指屋子,道:“东家一向节俭,这里啊,就是他的住处了,同东家聊完就快些出来准备,听说那张夫人可是挑剔的很,更何况是为自己儿子准备的庆宴。”
江安点点头,看着在座宅子。
她心里莫名有些恐惧,到底是恐惧什么,她不知道,就是总感觉这个宅子像极了午夜凶铃里的鬼宅。
她咽了咽口水,“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是双枝姑娘吗?”
听声音,里面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想不到这老板娘这么年轻啊。
她进了屋,不出所料,甚至更甚,这破旧的屋子里只放着一个木桌子,两个太师椅,还有一堆杂物。
杂物似乎是渔民出海打鱼用的工具,只是,这里离海还要走两天的时间,要这些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屋子里还有四支高高红蜡烛……
等等,蜡烛??现在好像是白天,而且这屋子的窗口透光很好,因为糊窗户纸都烂了……
江安傻了,她觉得这个老板娘十有八九是个奇葩,有特殊爱好那种。
“见笑了。”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女子,她一身藏蓝色的衣裙,袖口处绣着长相奇怪的走兽。而她本人也的确很年轻,甚至是可以说正是少女。
这身衣服倒是看起来像是一个老板该穿的。
江安微微一笑,道:“不知东家叫我有什么事吗?”
“叫我迎春就好,双枝姑娘的气色比曾经好很多呢。”她笑了起来,很温柔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江安笑了笑,她不知道曾经的双枝到底有多么的柔弱病态,反正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这张脸已经很像林黛玉了。
“嗯,迎春,你也叫我江安吧,不久前仙人入梦让我改了名字。”江安说道。
然后迎春似乎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像是突如其来的惧怕。
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笑道:“那仙人,可是真的?莫非姑娘的病突然痊愈也是因为那梦中的仙人。”
她说的没错,一个月前的双枝重病在床,几乎成了植物人。
可是,她总不能说自己已经不是双枝了,只好继续编:“嗯,感谢苍天,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呢。”
迎春笑了笑,然后犹豫片刻,走到了江安面前。她上上下下看着江安,还是恨不得把她的衣服也脱了的那种。
江安直冒冷汗,她强做镇定,笑道:“老板娘这把我都看羞了。”
迎春叹口气,然后问:“不知江安姑娘可否让我摸一摸你的脸?”
江安诧异,但也不好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迎春伸出手,缓缓抚上了江安的脸。
她的手很凉,像是刚刚用冷水洗过衣服一样。
江安看着迎春,她很漂亮,甚至与双枝的脸也不相上下。只是迎春的眉眼很淡,像一张没有画完的丹青。
突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脸色一瞬间白了几个度,活像谁抹了面粉在她的脸上,与此同时,江安真以为自己遇见了鬼,连连后退几步,而迎春也忽然怪叫一声,迅速收回了手,仿佛手触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百度的沸腾开水。
一切太过突然,江安大口喘着气,而迎春背对着江安,身体似乎因为疼痛而在微微颤抖。还未等江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迎春便开口道:“见笑,我这恐怕又是犯病了,还请姑娘快些离开才是。”
江安能感觉到,她连说话都蛮吃力的。这里果然奇怪,当然在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走为上策。
“江安告辞。”她迅速离开了木屋,穿过竹林的时候都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正午,柳青阁。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围着看看热闹,现在正式的宴席还没开始,不过是些侍女在忙着挂红灯笼,端盘子之类的。据说,那个张夫人,出手阔绰,直接包到了午夜。
人群中一个白衣人背着一把琴,他抬头看了看柳青阁的牌坊,然后微微一笑。
“请问阁下,这柳青阁可是住着双枝姑娘?”白衣人随便找了个路人便问了起来。
路人点头,指着柳青阁颇为兴奋:“那不,双枝姑娘生的那叫一个美啊!”
白衣人微微点头,然后看着柳青阁道:“我喜欢双枝姑娘,双枝姑娘也喜欢我。”
路人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白衣人,模样还可以,只是这白衣服破破烂烂的明显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嘛。他怕是不知道就算把他买了都不够钱给双枝姑娘赎身的。
他指着白衣人笑了起来。
白衣人不怒反笑,他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告辞。”
说罢,便朝着柳青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