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个月都没有任何关于西月的消息,显亮的恢复异常的缓慢,黝黑的脸愈发深沉,几乎没有了光线出来,他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吃饭打球,日程倒是没有拉下,只是对这生活的兴趣淡了不少,他有一天总会放下西月,放下他的不甘心和自我怀疑,他总会move on的。可有些时候,好像冥冥中就是有种力量不想让人停下来,不想让人放下过往继续前行。
我几乎一门心思的铺在数学1的学习上,就如我之前所说,那个阶段我莫名其妙的对于自己的学习能力有种不切实际的自信,甚至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科天赋其实非常有限。这个没办法,一路的学校生涯,总是给我那种自己数学很厉害的错觉,其实勉强来说,我的数学水平在一个非常短的阶段里,可以算对付,在整个初中年代,我都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理论上说,课代表这个职位总是颁给班里面这门成绩最好的人,是的,你没猜错,我也曾经有过那个一次考试,数学成绩是班里第一,就那么一次,之后再没有过。我能安安稳稳的当了4年数学课代表,是倚仗我初中的第一个位数学老师,她不只是让我当了数学课代表,应该说她在一个很关键的时候重新塑造了我这个人。
那是初一刚刚开学,那时候的我个子还没长起来,班里凭身高排座位,我就毫无意外的被安排坐在第一排靠着门口的那个角落里,加上学习平平,长相平平,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连自己也愿意不注意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她那时候刚刚毕业,教我们代数,我们是她的第一批学生。
第一节课,就在班上随机选了一个女孩做课代表,帮她做做收发作业之类的活,并且说一周后,会选出一个正式的。刚刚毕业的老师总是很有热情的,经常会设计一些独特的小问题给大家开拓脑筋,那时候的我虽然成绩一般,但反应其实非常快,头脑灵活,再加上她不是那种强调一定要先举手才能回答问题这个纪律的老师,有时候她的问题出来,我就本能性的算是某种程度的抢答了,我自己没觉得和小学的时候有不同,只不过这个老师不会因为我抢答问题,而责备我而已。但估计那个反应很快的我,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吧,一个星期后,她径直走到我的课桌前,半蹲下来,很认真的看着我说
“你来当我的课代表”
我已经记不得当时我的反应了,不过最有可能的就是没有反应.....第二天班级代数小测,我直接拿了第一,大概是整个几十年的学生生涯里,唯一的一个第一。
有时候奇迹就是这么发生了,一个成绩平平的学生,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像磕了药一样,直接拿了第一。可以肯定,我当时绝对没有药可以嗑,但我就是做到了,更确切地说,是她做到了,她让我知道,自己也可以做到。
听到她的那句话的时候,虽然我没有任何可以见到的反应,但心里,缺如是在崩溃的边缘翻腾,整个小学生涯,我连一个负责值日的小组长,都没有幸成为过,忽然就来一个代数课代表,妥妥的两道杠的班干部了,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主科课代表,比那些同样是两道杠的文艺委员、体育委员、劳动委员啥的含金量不知道高了多少,和语文课代表平起平坐,上面就只有班长和学习委员,这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什么?而且这个馅饼太大了,能把我整个人都砸晕掉。
还有,更重要的,是她跟我说话时候的状态,她是半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的这句话,在我的记忆里面,这样的场面之前没有发生过,之后也再没有过,整个小学我都是不过是个学习中等的调皮孩子,班主任曾经当着全班的面说要是班里面没有我该有多好,倒不是这会给我造成什么创伤,但我至少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喜欢,被重视的。但她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喜欢的,被重视的。这和父母给的那种不讲条件的喜欢和重视完全不同,这样的一个认同,就是那个点亮的火花,启动了我的整个人生的光彩。
虽然那次小测之后,我再未在任何科目上拿过班级第一,但至少对于数学,我是自信满满的,一路中考,高考的有惊无险,也让我盲目的把自己数学好这个未得到过验证的命题,当作公理来对待,虽然面前的数学1的四本教材对我来说完全不知所云,但我就是觉得,只要花些时间,就能搞定。
阎言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啃那本厚厚的高等数学,脑子里面怀疑已经有了粥样硬化的趋势,正好她来,没准可以缓解缓解症状。
阎言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啃那本厚厚的高等数学,脑子里面怀疑已经有了粥样硬化的趋势,正好她来,没准可以缓解缓解症状。
可她神情看起来是从未见过的严肃,好像一瞬间从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长大到了她该有的年龄,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有些犯嘀咕,而且让一向驽钝的我,竟然有了一种坏事登门的预感,她并没有给我太多时间瞎猜,直接跨过后排的座位,坐到我的旁边,开口就是一个震撼的让我近乎失去判断力的消息,那是西月和显亮分手然后休学的真正原因,
“神经母细胞瘤,她被诊断出神经母细胞瘤,而且已经压迫了脊柱神经,离开西南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是坐在轮椅上了。”
可能是由于这个消息是一个从来没有被考虑的可能性,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机械的询问阎言如何得知,毕竟显亮为了打听西月的消息,曾经大显神通,但他应该也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所以用力的方向完全错了,毕竟几个月前的西月就每天俏生生的陪伴在他的身边呀,他如何能想到一个如此罕见的恶性肿瘤会找到风华正茂的她。
阎言告诉我她的一个叔叔就是西月的主管医生,她昨天到这个叔叔家吃饭,无意中提到西月,这么一个忽然消失的人,他叔叔才想起来,他有一个学员队的病人,原来就是西月。
得到这个消息的阎言整夜未眠,她是我们13少的哥们,对于显亮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最后却无疾而终的恋爱故事知道的不比我少,她说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所以只能先来找我商量。
我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这个消息震撼,而且其实并没有很多可以处理的选择,就是告诉或者不告诉显亮两种,也许因为驽钝,我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很久,显亮他一定很快会知道的,既然阎言能知道,那最终传到显亮耳朵里的可能性,其实非常之高,几乎是必然的,问题是他从哪里,从谁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他知道后,谁在旁边才是最有用的。
我从发呆的生态中苏醒过来,转头看着阎言,这个距离可以清晰的看见她虹膜上的血丝,和用化妆品试图遮盖的眼袋,她是真的关心显亮的,因为关心才会举棋不定。
我们告诉他吧,就由我们来告诉他吧,我盯着阎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她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但她马上停住了,紧张的表情变成了如我一样的坚定,她很聪明,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责无旁贷,我和她之间的理解,往往在一瞬间就能完成,从我们初见开始,几乎次次如此。她好像卸了担子一样,表情缓和了下来,一半回到了那个我熟悉的阎言,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告诉他,我说,我们要准备好,还需要一个人,尚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