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人生就像掷骰子,会有许多种可能。你总是抱怨上帝安排的不够好,但若骰子重新回到你的手里,让你重新选择,你希望生命回到什么时候?二十岁?十五岁?或是更早以前,可谁又能保证你重新掷出的骰子会比上帝掷得更好呢?
而俞曼大概希望她从来没有出生过。
有人说,命运是天意与选择的结合,所有的选择都取决于你自己。今天承受的结果都是来自于当初的选择,与命运无关。命运只是安排你遇到某个人,爱、不爱,你的抉择才决定你们是否可以在一起。
或许从牟远和俞曼出生的那天,命运就注定了他们的相遇,只不过,他们的相遇之路走了太久。
凯文是医生,这个时候只有他还残存着一点理智。救人最怕错过有效的时机,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都不容忽视。负责急救的医生没有去计较是什么人在喊,救人是医者的使命,“授之以命”是每一位患者对这个职业的信任。
抢救继续进行着。
一次,又一次……
起搏器放射出右眼看不到的电流撞击在那柔弱无力的身体上,无声无息的碰撞似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地直击那颗微弱的心脏。
……
牟言回牟公馆时,季洁还没有醒,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已经不堪一击。牟言凝视着季洁的脸,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真相,可他知道有些事即便是暂时瞒下了,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揭露。这段日子以来,这样的事发生的还少么?连母亲都憎恨父亲善意的欺骗,他们难道不相爱么?不是只要爱就可以化解一切,爱需要更多的坦诚与信任来加固,无论欺骗出自善意与否,毕竟还是谎言。他不希望再重蹈覆辙。
季洁睁开眼睛,静默地看着天花板,那眼神牟言看得懂,她纯洁善良不代表她不知事理,她一定在想她听到牟远和俞曼的那些对话。
“洁儿。”牟言不希望她想得那么辛苦,与其如此,不如他把真相选一种她可以承受的方式说出来。
“言?”季洁惊讶自己竟然没有看到他,大概是她想得入神,大量的信息充进脑子里,她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转瞬她又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拉住牟言问:“宝宝呢?”
牟言拍着她的手,轻柔地告诉她:“儿子没事,现在正在凯文的医院接受检查,毕竟还是受了点惊吓。”
季洁掀起被子下床,“快带我去看他。”
“嗯。”牟言应着,看着她的神色。季洁的精神状态很差,但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挡一颗母亲的心,牟言懂,所以他不劝,他扶着她向外走。
开往医院的路上,车里有些沉默,季洁的思绪还有些凌乱,需要时间整理,而牟言也想尽量小地减少对季洁的刺激,思量着如何启齿。
这安静的空气,似乎并不适合现在的他们,自从结婚之后,他们很少出现相对无言的时刻,牟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他终于开口了。
“洁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语气虽然轻柔却透着股沉重的味道,季洁蓦地浑身一震,心跟着揪在了一起。这个时候牟言说这些话总不会是没有原由的,“我的子宫是不是有问题?”她颤抖地问着。
别忘了,季洁过去的职业是记者,敏锐和洞察力是她的专业素养,她从牟远和俞曼的交谈中,抽丝拔茧地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子宫一定有很严重的问题。而这一些牟言不会不知道。
牟言被她问得一顿,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说:“是的。因为宝宝出生前的创伤,你的子宫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或许……或许不会再有生育的机会了。”
牟言话音落地时,没有他预料到的哭声,安静得诡异,他不得不在前方没有任何危险的情况下转过头看季洁。
季洁定定地坐着,目视前方。好像刚才他说的话,她没有听到一样,他不安地叫了她一声:“洁儿?”
“好残忍。”季洁的话随着眼泪出口,“原来,我们谁也逃不开命运的惩罚。”
“洁儿。”
“我们有两个儿子,我多想再生一个女儿,我好羡慕馨馨有两个那么爱她的哥哥。”季洁泪如雨下,只是她没有任何抱怨,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认为再也不亏欠牟远了。
牟言明白了季洁的心思,他伸手握住季洁的手,心疼地说:“我们把所有的爱给童童和家家就好了,我不需要女儿,因为我有一个女儿了。”
“家家?”季洁看着牟言。
“嗯,我给儿子取的小名,好不好?”
季洁转过头看着牟言,他真是个伟大的男人,她爱的就是这样的他,有责任,有担当,永远不放弃,也永不言败,永远是她和牟家的精神支柱。
“好。”季洁哭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牟言,一切都过去了吗?”
“过去了。”牟言说着,想到了俞曼,过去了吗?他问自己。
天亮了。
夏日的朝阳像个贪玩的孩子,早早地跳出地平线.医院里特殊的味道让人还没苏醒就知道身在何处,她又回到了人间。上帝终究还是不喜欢她,又把她抛了回来,是她罪孽深重?还是,她还有没还完的债?或许只是因为那个爱她的人不许她离去,而她的生命早就不属于她一个人了。
是么?是这样么?原来爱是那么强大的武器,可以让人放弃一切,改变一切……
凯文说过,她上一次自杀肺里呛了水,留下了后遗症,这一次就更加严重了。意识总算回到真实的身体,浑身都痛得难受,特别是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嗡鸣声,像是一个既将死去的残喘老人。
“小曼?”牟远泪如雨下,这一生,他失去过她太多次了。就在医生摇头决定宣判她的死刑时,牟远声嘶力竭的喊声和剧烈的摇晃,竟然换来了奇迹。
奇迹真是上天最美丽的词汇,与他相伴的永远都是喜悦,即使是泪都是幸福的。
急救室里所人的都都惊呼起来,接着是更加努力地抢救,整整一夜,终于,让那些可怕的数字变得可爱起来。
看着心爱的女人死而复生,牟远亦是如获新生,他总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就是太理智了,才会爱得那么辛苦,他终于明白什么是不顾一切,牟言的激烈炙热的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拉回要被死神带走的爱人,他笑着流泪,看着呼吸机,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生命,泪流不止。而且整整流了一夜,一生一世的泪都流尽了,他没有阻止,流吧,流尽了,就再也不会有这样悲伤的泪。
几经生死,他们还要什么?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只有在一起,才能此生无憾。
他的手一直放在俞曼的手上,她苍白的脸色好像在告诉他,她有多冷,他似乎用信念向她传递着暖流和信心,他相信他们的灵魂一定在交流,她会醒来的。
俞曼说不出话,嘴被呼吸机的管子占满,眼里的泪泉水似地向外涌着,看着牟远的眼神好像在说:对不起!
死了两次都没有死掉,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死根本没有让她真的解脱,每一次都痛彻心肺。那死的还有什么意义,就是下了地狱、或上了天堂,她都不会快乐,何来解脱?老天爷不收她不也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么?是的,他才是她的债,她要还一生的债。
他们互相凝视着落泪,谁也说不出一句话,还用说吗?他们的心已经说过千遍万遍,他们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此刻就让泪水肆意诉说彼此的痛,还有无坚不摧的爱吧。
时间与他们的泪水同样缓缓地流过。
牟远终于止住颤抖,张了张嘴想说句话,可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是呼唤她时喊哑了喉咙?还是一夜的守候,滴水未尽,他好像失声了似地说不出话。就做着口型,告诉她:“小曼,我爱你,欢迎你重生!”
俞曼一个字都没有看错,她说不出话就连连眨着眼睛。她不会再离开他,从今往后,唯一可以夺去她生命的就是离开他。
俞曼苏醒后,凯文就到湖滨医院来协调俞曼转院的事,凯文在西京医界名声显赫,自然办这样的小事易如反掌。
很快,俞曼就被凯文医院来的车接走了。
牟家人大概不会想到,这一次的团圆竟然会是在医院里。
季洁听说俞曼的事情之后,离开儿子的病房去看俞曼,她哭拉起俞曼的手,俞曼插满管子的身体仍旧不能说话,看到季洁便开始流泪。呜呜地发出声音,仿佛在诉说歉意。
季洁帮她拭泪,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都知道了,我不会怪你,牟言不会因为我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不爱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你,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隐瞒和猜忌已经造成了那么多误会和错误,就让所有的一切,在我们这里结束吧。”
俞曼的泪水越流越多,无处不痛的身体,帮她完成了最后的救赎。
希望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借《飘》的意境结局,本文正文至此结束,还会有后续的章节,以番外的形式奉上!感谢各位亲的阅读,由衷感谢并鞠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