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言没有拿凯文的辞职信,他沉默地走出院长室,回季洁病房的路上,慢慢地梳理着事情的始末。
牟远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切,他真的为了保住牟氏的名誉而结婚吗?这似乎又不太像牟远感情洁癖的性格,那还有什么原因让他毅然绝然地结婚了呢?
难道是爱?不,如果牟远那时候真的那么爱俞曼,更是无法容忍心爱之人的欺骗,那么还会是什么原因让他坚持结婚呢?
牟言不敢想下去,因为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个他并不想承认的答案。
可是,有些思绪,一旦出现在脑海里,你不想接受或承认,它就会一直在那徘徊,任你如何想要忽视,都挥之不去。
那个答案便是,牟远为了让季洁和他安心,当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牟言有种想撞墙的冲动,会吗?如果是真的,他和季洁真的要欠牟远一辈子了。
牟言猜想,牟远应该是在和俞曼的婚后相处中爱上了俞曼。人就是这样,相处久了,一定会有感情。
心念至此,牟言又打电话给顾卫理,问他肯尼亚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顾卫理很尴尬地回复牟言,仍然没有任何线索,牟言特别关照他留意那些流行病重灾区的情况,只要牟远不去那里,他还能安心些,但这不是办法,牟远那脾气,很难说,没准什么时候头脑一热,就去了。总之,只要一天没牟远的消息,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只是,要怎么处理俞曼?牟言觉得俞曼来看季洁的时候,脸上的绝然也并非是装出来的,或许她真的爱牟远,但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该不该相信?
可是,她还有理由骗他吗?毕竟现在一切已经揭露出来,她骗他还有意义么?如果她是顾忌牟氏对诺兰国际最后一击,她就不会那么强势地去收购牟氏,她该早就预测过所有的后果,才会如此不顾一切。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说的的确是真话,她真的爱牟远,看来,俞曼和牟远之间还有旁人无法了解的纠葛,是缘是孽,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牟言最初的计划就是收购诺兰国际后,把俞曼赶出西京,甚至中国,他不管俞曼回英国靠什么生活,那不是他要关心的事,那是她伤害牟家人的代价,可现在,他不得不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找到牟远,如果牟远真的爱俞曼,俞曼说她爱牟远的话也是真的,他就不能置她于死地。
人都说,男人在得到女人的时候说“我爱你!”而女人是在失去的时候说“我爱你!”
俞曼失去了牟远,她才会说她爱牟远,仅凭着这一点牟言判断着俞曼对牟远的感情,毕竟他也曾深爱过,他能理解那种感觉,但他还是要观察俞曼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
牟言拿起手机,又拨了一通电话,沉声说:“明天利用H基金,对诺兰国际进行进一步的收购。”
他要看看俞曼怎么接招。
走进季洁病房时,季洁还在沉睡,牟言只是无奈地叹气,心中暗忖:“洁儿,我该怎么办?”
外界传言得罪牟言等于死路一条,无非是说他狠辣绝决,可一碰到亲情他也会犹豫,表面上的绝决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果他真能断情断义,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重情重义之人围在他身边了。
……
牟远没做任何准备就决定出国了,能选择的国家有限,他又急着走,才会去了肯尼亚。因为他知道,只有离境,他那个无所不能的大哥才找会找不到他。他必须让他们找不到,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呼吸、沉淀,现在他怕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错误的,而这个错误可能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他也想过,万一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变故,同样是不可逆转的,但他心里更清楚一点,如果是属于他的感情,就一定经得起沉淀,如果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或许也是一种宿命。
过去,牟远在外流浪的日子也去过一些非洲国家,他知道那里有多贫穷,尽管现在的肯尼亚旅游业开展得很好,看起来好像很繁荣,那是因为人们只是为了去看动物,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去关心那里贫困的人们。
内罗毕的繁华并没有留住他的脚步,他背起行囊上了去那些贫困山村的车。
当地人见他衣着不俗,要去那种地方都用惊讶地眼神看着他,他也不吭声,坐在车里,头转向车外。那是一辆小型越野车,有几个背包族也在车上。现代年轻人喜欢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以此为潇洒,他们摆弄着手里的照相机,等着拍沿途的风光。只有牟远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发呆。
牟远心里很讨厌这种行为,如果他们真的是拍些照片,号召人们关注那些贫困的人民也就罢了,但有多少是为此而来?大都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拍摄技术博些掌声而已。
而其他人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牟远,他也不与他们交谈。
一路上,尽是草原风光,与中国的草原不同,这里的草原多少会看到土地,偶尔有大型动物跑过,卷起的尘土和这里干燥炎热的天气让你瞬间明白什么是非洲气候。
车上的那几个同行的人拿起相机,噼里啪啦地开始拍照,每看到一种动物,或惊呼,或感叹,什么大象、水牛、瞪羚、水鸟、野猪,样子的确与我们在动物园里看到的不同,大自然的特性更浓厚,只是牟远来过非洲,看得有些木然,并没有他们那么惊讶。那些拍照的人,也顾不上去关注牟远,层出不穷的动物,已经让他们的照相机应接不暇。
牟远虽然不动声色,但并不表示他没有去关注,只是他的关注与他们不同,他好像从那些动物身上看到了一种真实,而那种是牟远觉得人类在渐渐抛弃的东西。
但有时,人类与动物又那么相似,就好像群居的狼。
狼群有自已的制度,自动分出不同的等级,狼王和狼后统制着这个狼群,当两个狼群为争一片领地而争斗的时候,两个狼王会带领它的狼群撕杀,落败狼王狼群中的狼大部分会被新狼王接收,但落败的狼王下场通常很惨,无论它曾经多么凶猛,最后都会落得被狼群撕碎的下场,而它的狼群中也会有部分狼不被接纳地被胜利的狼群视为边缘份子,受到各种欺侮,它们经常会因为抢不到食物饿死,或者被有秩序的狼群撕碎。
如此看来,人与狼有什么区别?人类社会不是也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牟远不想把自己的大哥和最心爱的女人比喻成狼,但是他们做的却是相同的事情,而他呢?做一只边缘狼?他轻叹一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懂这个道理?
就让他来替俞曼接受所有的惩罚吧,他不知道他离开后,牟言和俞曼还会有怎样的战争?
或许他们还会死战到底,最后两败俱伤,到底谁是胜利的狼王?而落败的那个会不会死掉?他真怕,怕想到结果,无论是谁,他都很难接受,他多不希望看到他最爱的人如此撕杀。
车子在赤道附近停了下来,是那个司机在向另外几个人介绍这里的神奇自然现象。
牟远仍然没有下车,他知道他们在惊呼什么,是的,当分别站在赤道的两边北半球和南半球时,会看到神奇的逆转现象,受磁力影响,只不过一步之遥,会有顺时针和逆时针旋转的奇象。
蓦然间,牟远顿悟了一个道理,人们看事情的所处的角度就象站在北半球、南半球,不过是你所处的位置和角度不同,对事情的理解就会出现完全是相反的结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该怪俞曼,俞曼只是为了她心中的爱情,做她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她只是错在,不该去伤害无辜的人,但对她来说,那些人却是罪有应得。
复仇之路上的连锁反应太多,而一走上这条路,就很难回头。每当想到俞曼,牟远的心就莫名的烦燥不安,他知道那种感觉叫牵挂,他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能顺畅地呼吸。
所有人回到车上,这才注意到牟远仍然坐在那儿,头仍然看着窗外,如果不是他的眼珠不时地转动几下,他们几乎认为他是不是还活着。
继续上路,终于到了那个贫困的村子,司机征求车里人的意见,问他们要不要停车。
车里从未见过那种场面的那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外的一切,还有那些追着他们跑的孩子,他们身上的衣服,或者还能称之为衣服的话,已经破烂不堪,他们嘴里说着车里人听不懂的话。
“他们在说什么?”有人问。
“他们在要东西。”司机回答。
“停车。”
这两个字是牟远上车后,唯一发出的声音。
司机正犹豫,牟远又说了一遍:“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