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塔身仿佛融入了整片黑暗的环境当中,乌黑铮亮的铁索由塔顶一直穿过地面,发出“嗡嗡”的响声。
一把红伞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光,在黑暗中尤为突出。
“你来了。”黑暗中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熟稔的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是啊,我来了。”九瑶撑着伞,一身红衣翩跹,腰间的摇铃轻轻响动着。
“今日带了什么酒?”那声音里似是清明却又似慵懒的沉声道。
“忘忧,我酿的最好的酒。”九瑶抬掌,一个玉色的坛子出现在她的掌心,随着她的指尖微动,那坛子酒飘飘然的飘进了那座漆黑的塔中。
“啧,果然是好酒。”那原先沙哑的声音似乎变得清亮了些,“可惜,你来的晚了些,最爱喝你酿的酒的老六不在了。”
“还不算太晚,总归让你见到了我。”九瑶浮手一挥,一方小桌凭空出现,她席地而坐,拿起小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哈哈,是啊,兄弟几个也就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吧,临了了,还能见你一面,喝上你酿的酒,知足了。”那声音沉沉的,轻声笑着。
“斯年,我敬你一杯。”九瑶端着酒杯,向着塔的方向举了举杯,而后一饮而尽。
“好,今日你我二人就痛饮一番。”闻着酒香,斯年抱着酒坛,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空间,迎了迎。
他在乾坤塔已经一千零九十一年了,当初被一同镇压在这里的兄弟都被乾坤塔耗尽了精元,成为了塔的养分。而今的他,也快撑不下去了。
九瑶又斟了一杯,饮尽。深邃的眸子望着乾坤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斯年,他,要出来了。”九瑶捏着手中的酒杯,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斯年抱着酒坛的动作忽然一滞,他放下酒坛,问道:“你说什么?”
“镇妖塔塔心被毁,大阵已经有了缺口。”四周静静的,除了九瑶的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响动。
“你说什么!”斯年攥着酒坛边缘的手紧紧的握着,他浑身颤抖着,胸腔不断的浮动着,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轮回塔虽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我能感觉到,有很多东西,早已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九瑶淡淡的说道,语气淡的丝毫察觉不出来她此刻的情绪。
“天界的那群人是干什么吃的!当初,就是忌惮于他的力量,才将他镇压,却不斩草除根!而今,他们又想与那些魔鬼做什么交易?”酒坛就这样在斯年的力道下,裂成了碎片,酒香弥漫在空间里,唤回了他的一丝理智。
“斯年,如今,你可还觉得,我是错的?”九瑶举起酒杯,轻轻晃动着,目光浅浅盯着杯中的酒水。
斯年嗅了嗅手中的酒液,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可惜了这好酒啊!”
“斯年,这三界六道的人心,我早已不抱期望。天界之人自诩为神,却从未尽‘神职’,自诩正义,却从未做过正确的判断。牺牲了对自己存在威胁的,留下的确是些毫无作为的。人、神、妖,这三者又有何分别?”九瑶放下手中的酒杯,拎着酒壶,举手倒入了口中。
九瑶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冥府禁法——生葬重现人界了,‘交易’也开始了。斯年,就算你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又如何呢?你已经没办法阻止了。”
“生葬!怎么可能!当年,这部禁法不是被冥界和天界联手销毁了?怎么可能重现人界?”斯年心中隐隐的不安,他难以置信自己兄弟七人牺牲一切换来的和平,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破了。
“斯年,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九瑶轻轻放下酒杯,“这,根本不是我们所期待的三界和睦,只不过是裹着一件糖衣的假象而已。”
“斯年,是你错了,是你们错了。”九瑶静静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般的平静。
“小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斯年有些颓然的瘫坐着,一滴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九瑶的目光望向远处,“他曾经也是这般心怀大爱,可是,最后呢?天地之间,哪一处还能寻到他的踪迹,而又有谁还记得他?”
“小九,别太执着于过往,执念太深也会妄增邪佞。”斯年有些颓然的说道,他知道,就算他这么说了,九瑶也未必会听他说的。
九瑶是个极具个性的女子,同时也十分固执。
“轮回塔、镇妖塔和乾坤塔构成大阵的阵眼,镇妖塔的塔心是冥界食阴兽,轮回塔的塔心是琉璃凝魂芯,而乾坤塔,你觉得,这塔心该是什么?”九瑶嗤笑了一声,说道。
斯年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了,他不傻,自然知道九瑶说的是什么意思。
“乾坤塔的塔心是你们七杀的生命之源。你们之中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会成为生命之源最终的载体,永生永世镇守乾坤塔。”九瑶看着那座漆黑塔身,缓缓起身。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斯年声音颤抖的问道。
“在你们一意孤行要开启七杀阵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后来,窦骁战神和云黎仙翁闭门谢客,拒绝参加三界会议,我就全部都知道了。”九瑶说道。
“所以,那时候,你才会阻止我们。”斯年忽的笑了,“这天底下,哪一个不是天下、苍生的喊着。到最后为天下苍生而战的人死了,只是嚷着天下苍生的却坐拥无数的崇拜。”
“小九,或许,你是对的。”
斯年忽然有些无力,真相远比现实来的残酷千百倍。
“我不会成为你,成为你们。”九瑶的声音轻轻的,迎着风,消散在四周。
“斯年,镇妖塔的塔心已毁,他们的目的虽然并不明确,但有一点确是可以知道的,他们一定会来乾坤塔,毁掉塔心。”九瑶双手凝了一道指诀,伸手,一只闪着萤光的纸鹤浮在她的掌心,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纸鹤飘飘悠悠的飞入了塔内。
“斯年,你好自珍重。”
九瑶握着红伞,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腰际的摇铃发出了清泠的响声,声音回荡在幽深的深渊之中,渐渐深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