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表弟。”
在罗玉即将离开膳食房时,朱权叫住了他,快步近前。
“恭喜你啊,竟然这么快就达到了仙人境三重天。”
“有什么事吗?”罗玉问。
以他对朱权的了解,这家伙独自前来,绝不会单单只是道句恭喜。
朱权扫了一眼跟在罗玉身旁炼丹院众人,有些顾虑。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膳食房人迹少至的檐廊。
朱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道:“玉表弟,我就有话直说了。”
罗玉点了点头,你大概已经猜到。
“是为今晚之事?”
“没错。”
朱权说道:“我怕是帮不到你什么忙了。不过以你现在修为,料想对付一个顾山,还不在话下。”
他从腰带上解下金缕袋,说道:“这里面是一些符箓,有辅助治疗的,也有辅助防御的,你拿去用吧。”
自从昨日见识过治疗符箓,罗玉一直对这东西很是好奇。
且这东西是朱权意图拉拢,弥补歉意所赠,此时若拒,无疑会让对方误会自己要与他划清界限。到时少不了又是许多解释,麻烦至极。
罗玉伸手接过,忽然问道:“你说那顾山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厉害符箓,可以弥补修为上的差距?”
朱权想了想,摇头说道:“九流仙门只授初级符箓画法,初级符箓也就是一些辅助符纹,并没有攻击类的。不过…”
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这只是我的猜测。”朱权先做了解释,才说道:“今日从大武院出来之时,我见到了顾山,料想他必是请求掌门插手化解此事。”
他顿了顿,转头环顾四周,见七步内并无人影,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今日掌门被下了那么大一个面子,虽当时没说什么,但从后来他授教时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很是生气。如今一把现成的刀送上门去,不知道…”
剩下的话,朱权咽了回去。
罗玉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就是不知这把刀,是用来伤人的,还是杀人的。”
朱权眸子里的寒光闪动几下,说道:“这就要看两位尊上是什么关系了。”
…
炼丹院。
罗玉返回炼丹房,欲将此事和师父商讨一二,入门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坤!
秦坤换了一身粗布白衣,头发微乱,圆圆的脸上,都是愧疚自责,还有深深疲惫,此时正跪坐在旧蒲团上。
那张蒲团,他已坐了近十年。
蒲团旁,放着一个灰色包裹。
还有几名弟子蹲在他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罗玉进门,秦坤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
整个炼丹房,安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看向罗玉,眼神复杂,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乞求之色。
宋小婉小步跑到近前,秀眉皱成了八字,附耳低声说道:“师父在阁楼,吩咐你回来了,就上去见他。”
罗玉点了点头。
只怕秦坤已向师父说明一切,师父未让他离开,应该是决心按下此事。
罗玉深吸一口气,拾步上木阶。
秦坤接二连三为难于他,他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吞下这口恶气。
…
阁楼上。
丁师正在闭目打坐,听到罗玉上了阁楼,缓缓睁开眼睛,将五彩灵石粉捻落身旁的松木符牌,音障结界悄然形成。
罗玉步入音障结界,在丁师对面坐下。
“玉儿,撤销今夜武斗。”
丁师单刀直入,表情严肃。
“必须撤吗?”罗玉声音平静。
“必须撤。”
“那些人背地里对付我的账该怎么算?”
“忍着,你又没受什么伤。”
“若是下次,我再被他们算计,落得灵根尽毁,灵力全消,又怎么办?”
“你…同门师兄弟,若不是你定了那么大的彩头,没人敢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真的毁掉我的灵根,不然的我,我就要忍受他们三番两次的殴打?辱骂?是这样吗?”
“你…你这是什么话,不是还有为师给你撑腰吗,我看谁敢欺负你。”
罗玉点了点头,脸色默然,说道:“这么说,我今天是一定要撤销武斗了。”
“没错,必须撤销。”
“好。”
罗玉爽快应了。
他将袖中奔雷刀取出,放在师徒二人间的地板上。
丁师皱了皱眉,诧异道:“这是何意?”
“请师父收回此刀。”
罗玉眼皮低垂,目光冷冷的落在奔雷刀银色刀身之上。
丁师眉头皱得更深,盯着罗玉半抬不睁的眼皮。
看了良久,试探着问:“你是怀疑为师在袒护秦坤?”
罗玉沉默不答。
丁师解释道:“真不是。”
罗玉双目不抬,默然不语。
丁师说道:“秦坤罪有应得,就连你今日封神台受辱之事,也是因他而起,你若真想将他舌头割下,现在就可以去。但今晚的武斗,必须撤销。”
“好。”
罗玉伸手召回奔雷刀,二话不说,撑身而起,就要下楼。
却猛听丁师在身后一声急喝:“等一下。”
罗玉停步,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交代?”
丁师颇感无奈,说道:“你,你…唉…他原本是可以走的。”
“但是他没走。”
“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没走吗?”
“不想。”
丁师哑口无言。
只是罗玉不想知道,丁师却想说给他听。
那秦坤的灵根只有一层,修为在先天境七重天,在掌心界,在玄水国,这样的修仙者,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仙人。
仙人,之所以称为仙人,至少也要达到仙人境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九流仙门将出师门槛,设在仙人境五重天。
秦坤这样的人,若私自下山,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仙家职事。
他必须用仙人玉证明仙籍身份,凭借七拳仙门这个正统靠山,才能得到更多更好的机会。
所以他必须来找丁师辞行。
当时,罗玉等人刚刚离开。
丁师正盘坐大厅,冥思前往后山修行之事。
秦坤素衣而来。
扑倒便拜。
“师父,徒儿自知鲁钝,恐再多修行几年,也不会有所突破,所以今日想来辞行,请师父恩准。”
丁师大感诧异,问道:“是因为罗玉吗?你放心好了,明日我就带他去后山修行,你二人今后很少再会见面了。”
“不…不是。”
秦坤说道:“徒儿…徒儿只是觉得修行已到瓶颈,不如下山找个仙丹铺子什么的,每日炼炼丹药,了度余生。”
“这样啊…”
丁师手捋白须,颇为惋惜,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你的资质虽差,修为虽难再进,但在炼制丹药上,却技艺精湛,已不输为师。”
“可惜啊,为师今生志不在此,平日对你也少了些关怀,你可别怨师父啊,其实我原本是想将这炼丹院掌院之位传于你的。”
秦坤跪俯的身子狠狠颤了一下。
丁师继续说道:“不过你若执意要走,为师也不会阻你前程。”
“只是近来四五个月,为师只怕不能呆在这炼丹院里。不知你能否屈就一下,先代为师执掌炼丹院五个月。”
“到时你若仍执意要走,为师定不阻挠,你看如何啊?”
话未说完,却听得秦坤俯在地上低声抽噎起来,渐成嚎啕。
那一刻,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哭声里,他悲怆决然的应道:“是,师父,弟子…弟子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