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眼中惊疑不定,问道:“什么彩头?”
罗玉说道:“若是我赢,我不需要知道背后指使小人的名字,你只需割下他半条舌头给我就行。”
众人大哗。
彩头不都是财物仙宝么?
这怎么上来就要割人舌头的!!!
这么刺激吗?!
秦坤双腿一软,险些没能立住。
朱权脸上也是色变。
这个天资过人的外亲表弟,比他想象中的要狠,要绝,不怕将事闹大。
顾山更是眼皮子狠狠抖了几下。
他自诩是个恶人,屡屡犯禁,私下里打得那些没有眼色的后生鼻青脸肿,但没想到七拳仙门还有比他更狠,开口就要割人舌头。
罗玉问道:“怎么样,敢应下吗?”
“可以!”
顾山爽快应下。
反正割的不是他的舌头。
他完全可以承受失败的结果。
况且他现在对秦坤,也是满心憎恶。
顾山嘎声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罗玉说道:“你来说。”
顾山眸子一凝,脸颊疤痕扭动着,缓缓说道:“你若输了,就自废灵根,散尽全身灵力,滚下山去,你敢答应吗?”
膳食房再次哗然。
这两个人的彩头,真一个比一个大。
“可以。”
罗玉说道:“口说无凭,咱们两个各自以神罚之名,立个誓。”
一旁朱镇听得脸皮不由得抖动一下。
对面顾山不以为意,立刻竖指立誓,说道:“今日以神罚之名起誓,若我今晚输了,定割下那人舌头,有违此事…”
罗玉提醒道:“三日之内,五雷轰顶,全家死光。”
一旁朱镇哑口无言。
这家伙只会这一句吗?
顾山依言立誓。
罗玉同样发下重誓。
最后,由朱权拍板,将比赛时间定在今晚戌初。
地点,云海的天水池畔。
事定,散场。
刚出膳食房大门,顾山立刻低声吩咐一名随行师弟:“记住,晌午时,把这件事通报给掌门。”
“啊?可…可咱们这不是私下斗殴吗?若是让掌门知道了,遭受处罚的吧?”
“我还怕处罚吗?再说现在是以武斗的方式比赛,掌门若在场,我看他朱权还怎么偏护那小子。”
顾山说道:“况且掌门对那小子有偏见,若不是收了他学费,恐怕早就让他滚下山去了,咱们此举,可谓正合掌门心意。”
说罢,他笑了起来,有些狰狞。
…
通往炼丹院的石道上。
炼丹院众学徒簇拥着罗玉,秦坤落在队伍最后,独身一人。
宋小婉在旁,一脸担忧,“朱玉师弟,你真要跟那个顾山捉对武斗?”
罗玉反问道:“若是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上,你会怎么办?”
宋小婉说道:“当然是先看看那件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若是你没错呢?”
“那就跟对方据理力争呀!”
“若是对方听了你的解释,又打了你一把掌呢?”
“啊?不…不会有那样的人吧…”
宋小婉惊疑的声音渐小,最后化作无声。
她悄悄转头。
明亮的眸子看向后方的秦坤师兄。
前些天,那位秦坤师兄还是个横行炼丹院,飞扬跋扈之人。
在他面前,据理力争都是屁话,他就是理。
谁又能想到,今日他竟被罗玉拿捏住,一路上半句怨言不敢发出。
将欺负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是怎样的感觉?
宋小婉偷偷看向身旁的那人。
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
她心中有些酸楚,有些感动,瞳孔一圈圈放大。
这时,罗玉说道:“其实以前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他的眼神晦暗冰冷,仿佛回到久远以前。
“什么?”
宋小婉未能跟上他的思路,稍显茫然。
“据理力争。”
罗玉提醒,像是对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倾诉,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这世间的事,不光讲理,还讲情,人情世故,偏见偏爱。”
“我见过一对五六岁的兄妹,妹妹生得漂亮可爱,家人对她偏爱有加。”
“一日,父母回家,发现房中被褥被烧了一个破洞,问询之下,妹妹说是兄长烧的,父亲便将兄长劈头盖脸打了一通,不管那兄长如何哭求辩解。”
“当夜那位兄长就自杀了,留下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三个鲜红血字,不是我。”
宋小婉掩住口,满面同情难过。
其余人也是静静听着。
罗玉接着说道:“不仅讲情,还讲利益,趋利避害,媚上欺下。”
“我见过一个踏实本份的酒肆伙计,因酒食上的慢些,被一位尊贵食客劈头痛骂。”
“掌柜为使尊客消气,不听争辩,当场辞退伙计,命人将他赶出酒肆。”
“而将他连推带打赶出酒肆的伙计中,有一人才是真正导致酒食上慢之人,那被辞退之人,当时只是帮他将酒菜端上了桌。”
宋小婉气得跺脚,说道:“怎么能有这样的人,真是以怨报德。”
“德?”
罗玉摇头笑道:“你觉得那个酒肆伙计就是个好东西?”
“在端上酒菜之前,他可是狠狠敲诈了同伴一笔。”
“只是初来乍到的他,不知道那个贵客如此不讲道理罢了。”
宋小婉瞪大双目,不敢置信。
罗玉又道:“你觉得那个兄长就是被冤枉的?”
“告诉你吧,就是他唆使妹妹烧的被褥,目的就是想看父母将妹妹打一顿。”
宋小婉眼睛瞪得更大。
罗玉拍了拍宋小婉的肩膀,笑道:“小姑娘,世间的事不简单,人心更不简单。”
“你若想讲理,人家偏偏讲情,你若想讲情,人家又拿权势地位来压你。”
“当你有了权势地位,就会有人来找你讲理了。但到了那时,估计你也不需要再讲道理了。”
他伸了个懒腰,将脊柱和肩胛骨骨节抻得嘎嘣作响,笑问:“你知道若有人欺负到我头上,我会怎么做吗?”
宋小婉不太确定,说道:“打他?”
罗玉大声笑了起来,“不笨嘛!”
宋小婉不好意思的嘻嘻一笑,忽又问道:“那若是你打不过人家呢?”
罗玉撇撇嘴,“正面打不过就阴他,明里打不过,就暗里出手,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非我死,不然总有一天让他有债必偿。”
众人听得哑然。
秦坤在后悄悄抬头,有些胆战心惊。
宋小婉也是听得瞠目结舌,问道:“那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罗玉道:“忍气吞声的人才累,因他每一拳都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宋小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她偷偷看向罗玉的侧脸。
晦暗阴沉的天光下,只见那人像是个灰蒙蒙的影子,孤单的行在这天地之间。
“朱玉师弟…你的家人呢?”
宋小婉没来由的轻声问道。
罗玉没有回答。
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