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身旁一名捻子冷不丁的大叫一声,把张陈放吓了一跳,那捻子咧着嘴指着山坡下高声叫道:“少主,是我们的人!”
张陈放高兴使然,当即又跳了一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睛往坡下望去,正是任柱率领的蓝旗人马,还有张泷带着另一部分黄旗人马也折返归来,任柱命旗手将旗帜插在山下,招呼起张泷,两人身先士卒,带着支援而来的捻子冲了上来,山坡上的捻子像是等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激动,一些性情中人甚至当场热泪盈款。
追出城来的这几路匪贼们差点也哭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斗志全无,杨福成一看形势不妙,奔到刘饿狼身旁叫道:“饿狼兄,捻匪气盛,咱们撤吧!”
“不能前功尽弃!”事到如今刘饿狼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他一刀砍死一名哆嗦着双腿转过身去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手下,高声喊道:“捻匪也没多少人,再坚持一会儿,咱们的援兵也要到了!”
杨福成自然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狠下心来脚一跺,叫道:“大伙儿听好了!杀捻匪重重有赏,临阵脱逃者立斩!”
众匪贼只得操起兵刃,硬着头皮迎战上下夹击的捻军,无奈捻军士气正盛,匪贼进退维谷,几个回合便被杀的狼狈不堪。
刘饿狼率领手下正在苦苦支撑,乱军中看到了坡顶的张陈放,立马精神抖擞起来,砍杀几名拦路的捻子,面目狰狞的冲了过去。
张陈放一看刘饿狼来势汹汹,匆忙躲闪腾挪,连退了几大步,又见他步步相欺,慌乱之中下将刘灿云拉到身前,威胁道:“老乌龟,别过来!”
刘饿狼稍作迟疑,紧接着牙关一咬,纵身一跳,双手握刀抡圆砍去,这架势恨不得一并将两人砍成四段。
这一刀直砍的刘灿云六神无主,张陈放也是意料不到刘饿狼为了杀自己竟然做出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赶紧伸手一揽愣在原地的刘灿云,抱着她滚到了一边。
随后张陈放赶紧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低头瞧了一眼,刘灿云已经挪到了树边靠下,并且表情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想必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难以接受,选择装死不做面对。
张陈放怒道:“虎毒不食子!老乌龟,你也太狠毒了!”
刘饿狼厉声道:“少废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张陈放也不废话,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葬寒心指向刘饿狼,“今天便要剜出你的狼心狗肺!”说着刃尖一抖,身形鬼魅游离一般刺了过去。
刘饿狼赶紧横刀招架,手忙脚乱之际,只听锵铿数声,几个回合之后,所持大刀刃面上竟然多了一排豁口,好好的大刀活脱成了一架洗衣板的形状。
领教到这葬寒心如此之锋利,刘饿狼不觉冷汗涔涔而下,眼见大势已去,心道功名利禄也比不过小命要紧,于是虚晃一招,转身撒腿要逃,不料张陈放身形一沉,寒刃一闪,狠狠的划在了刘饿狼的小腿肚上。
刘饿狼吃痛不已,难以站稳,一个扑腾摔下坡顶,惨叫着滚落下去。
这时张泷已经带人杀到了半山坡,见刘饿狼的滚落下来,忙喊一声:“抓活的!”怎料等到刘饿狼滚到山坡下,途中一番人踩马踏,周身骨头早已不知断了多少根,人也已是半死不活,当即被几名捻子逮了起来。
匪贼们早已无心恋战,一看刘饿狼被抓,立即溃不成军,争先恐后的往山坡下逃,杨福成也是连滚带爬的逃到路上,拣了一匹快马,没命的抽打马鞭,往雉河集方向逃去。
杨福成没命的逃到半路,仍是迎不到援军接应,他这才想明白,自己与刘饿狼算是被当成棋子弃了。此番冒然追击捻匪,若是败了肯定落个违抗军令的罪名,若是胜了恐怕也只是他徐立壮用兵得力,再看雉河集已经被烧成那样,徐立壮怕是早已逃之夭夭,回去领功了。
杨福成没有时间想太多,只觉身后刮来一阵风,任柱一马当先追了上来。
任柱的马快刀更快,大喝一声,挥起一刀便将杨福成砍落马下,张泷也是率领众捻军乘胜追击,途中将仓皇逃窜的匪贼杀了个七零八落,直至追回雉河集,才发现徐立壮早就跑了,接着又一鼓作气追到淮河北岸,仍不见半个人影,又不敢擅自越过淮河进入苗练的地盘,只得意犹未尽的返了回来。
张泷率捻军回到雉河集,见城中过半房屋已被烧毁,忙去疏通涡河水渠,引来水源扑灭大火。
忙活大半天,等到余火尽数扑灭已是傍晚,众人站立于残阳余晖之中,看到雉河集内一片狼藉,张家大院也被焚烧殆尽,处处都是残檐断壁,张陈放唉声叹气,张泷更是气的差点冒烟。
“刘饿狼怎么处置?”任柱忽然问起。
张陈放怒道:“还留他做啥?杀了!”
张泷摆手道:“不急,刘饿狼反正也是半个死人了,先留他活几天,等到沃王他们回来再做定夺。”
张陈放急切道:“刘饿狼作恶多端,伊家沟数百条人命还等着偿还呢,还有今天这把火也有他的份儿,杀了算了,有什么可留的?”
张泷并不答话,装模作样咳嗦了一声,侧目看向一旁,张陈放寻着方向看去,只见刘灿云缓缓的走了过来,张陈放顿悟过来,张泷之所以留刘饿狼一条命,决计是顾及到了刘灿云。
刘灿云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爹可好?”
张陈放冷冷道:“放心,还死不了。”
张泷上前道:“刘姑娘,事关重大,一切只能等沃王回来再说。”
刘灿云点点头,低眉顺眼道:“其实我也没指望你们能放了我爹,他杀了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眼整整看着一个人死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
张泷中肯道:“但凡是人都有该死的时候,捻军一向做事论理,该死的时候肯定得死,不该死的时候也不会杀之而后快。”
“哦,是吗?那依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该死不死,或是不该死却死的人呢?”刘灿云面无表情的看向张泷,似乎事不关己。
张泷被她看的发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顾左右而言他,“刘姑娘,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况且……”
“不要再说了!”刘灿云朗声打断他的话,又低声恳求道:“我爹已经伤成了那个样子,能不能撑过去都不得而知,我只求你们不要太过为难他。”
张陈放回想在坡顶惊险一幕,忿忿不平道:“说起来很是不解,当时刘饿狼为了杀我,甚至要将你一起杀了,简直是毫无人性,你为何还要处处为他着想。”
刘灿云怔了一会儿,眼圈渐渐红了,拭泪道:“养育之恩大于天,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爹,如今他生死难料,我只能力所能及以求心安,俗话说的好,生前尽孝一杯茶胜过坟前哭断三缕魂。”
“呜呜呜……”不一会儿刘灿云已是声泪俱下,晶莹的泪珠划过彤红的面颊,残阳如血洒向她那绝美的脸庞,众人见状皆是忍不住心生怜惜,又不忍扰断这一股别样的凄美,只得任她梨花带雨般洗尽残妆满面。
这一哭直接哭到天黑,等到刘灿云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张陈放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刘姑娘,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在张陈放看来,伊家沟的账既然算在了刘饿狼头上,罪不及亲友,那么她便是自由之身了,然而她这个所谓的自由之身,已经被张泷染指,这件事多少与自己有些牵连,所以这个问题一出口,张陈放也是显得非常尴尬。
刘灿云微微一笑,柔声道:“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何去何从又怎能自己做得了主呢?”话一说完,她别有用心的看向了张泷。
张泷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不住的搓着手,喜出望外道:“刘姑娘,若是你肯留下来,我一定好好的对待你!”
刘灿云沉默了良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正颜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肯答应我,我就算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张泷爽快道:“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出来,只要合乎情理,我自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