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望眼欲穿,一个不负所望,不一会儿张陈放便策马奔了出来,远远看到苗景怡在路边等候,来不及勒停马便跳了下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苗景怡赶忙伸过手去,张陈放双腿一软,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过独木桥,不仅手忙脚乱,而且还头晕目眩,但有一双纤纤玉手盈盈相握,心中顿觉异常踏实。
张陈放直立起身来,与苗景怡四目相对,缓缓道:“景怡,你长高了。”
苗景怡笑道:“放儿哥哥也长高了。”
“还变的漂亮了。”张陈放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
“讨厌……”苗景怡甩开他的手,头一扭,脸一红,嘴角一抿,“说的好像人家以前不好看似的。”
张陈放嘿嘿一笑,将张皮绠送到手的那一株莲花宝顶发笄插在她的秀发之间,只见她的脸蛋如熟透的桃子一般红润水灵,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凑到她的粉腮旁,嘴角哆嗦了几下,终是按捺了下来。
苗景怡嗅了几下,闻到张陈放一身酒气,嘟着嘴嗔怪道:“喂,谁让你喝酒的!”
张陈放不假思索,摇头晃脑吟出一句:“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必这样呢,这不是来找你了吗?真是的……”苗景怡怜惜不已,只当是张陈放思念难耐,所以借酒浇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原来自从张乐行被太平天国封了沃王,责任使然,不再满足于磨弯打捎,于是开始配合太平军攻城拔寨,还大肆抢夺漕运的粮草。为此捻军几乎倾巢而出,还效仿起了太平天国军制,建了黄旗花边旗为女营,负责一些救治伤者和保障后勤方面的事情,旗主由杜金蝉亲自担任,吴小莺为副旗主,一同随捻军主力出征。
如此下来未被允许出征的张陈放倒是自在快活,除了留守雉河集的黄旗黑边旗旗主张泷,没有人管得了他也懒的管。他也是借此机会多加练习葬寒心诀,自打从天京回来,每天喝酒练武,终日醉醺醺的,几乎没断过。
张陈放道:“当年在蒙城你被掳走,我好怕再也……”他本是想说再也不能相见之类的话,又觉得晦气,呸了一口,“我的心再也放不下了,一直提在嗓子眼里,无时不刻的在担心你,想你。”
苗景怡满脸通红,低头道:“既然想我,为何不去淮南找我?”
“这个……”张陈放略一迟疑,解释道:“我哪里敢去啊,淮水以南全是清兵跟团练,自我从蒙城逃出来,这两年一直被关在家中,直到从天京回来,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放儿哥哥居然还有机会去天京,”苗景怡听后好不羡慕,恳求道:“下一次出远门带上我好不好?我在家里待的很不开心。”
张陈放问:“你,你过的也不自在吗?”
苗景怡点头道:“当然了,就跟个囚犯似的,爹娘一直不肯让我出门,只允许在武家集方圆三里地内活动,还派了堂哥一直跟在身边,这次要不是他俩去徐家庄参加蒙夫人与徐伯父的婚宴,我哪有机会跑这么远来找你。”
张陈放道:“徐立壮这是纳了妾?”
苗景怡道:“对呀,就是蒙城的那个蒙夫人。”
张陈放一想:“这个徐老贼连寡妇都敢娶,真是色胆包天,还有那徐家小贼,在蒙城强行掳走景怡,还将她抱的那么紧,一看就是有非分之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劝道:“那个蒙夫人我见过,性情乖戾,面色不善,看上去就不好惹,你以后少去徐家庄为妙。”
“放心吧,我才懒的去呢,我只想来找你。”苗景怡眼见二人见上一面如此不易,思索片刻道:“每月初一十五,咱俩在双石桥镇见面好不好?”
淮水两岸匪贼猖獗,路上也不安全,张陈放连连点头,“嗯,我也不舍得你跑这么远的路,咱们以后就在桥上见。”
苗景怡想到逃出已久,怕爹娘回去怪罪,“那你把我送到桥头,咱们在那里分别。”
张陈放将她扶上马,二人并肩骑行,不紧不慢向南而行,一路轻声细语好不欢喜。
眼见快要抵达淮水北岸,迎面驰来一匹骏马,两人赶紧让到路边,一名男子飞驰而过。
“咦?好像是吴大哥。”苗景怡冲着那名男子挥手喊道:“喂!等等。”男子行出很远,应是没有听到。
“你认识那个人?”张陈放问道。
苗景怡点头道:“嗯,此人叫吴正谊,原先是淮北黑石寨的一名匪首,一年多前领着一伙匪贼投靠,爹爹很重用此人,还让他做了练总,镇守凤台西北的舞阳关,他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呢?”
张陈放道:“这黑石寨在淮北可是臭名远扬啊,寨主刘饿狼与捻军早些年略有往来,此人聚了一伙悍匪,捻军有意招揽,可是他假意投靠,却打着捻军的旗号到处为非作歹,谋财害命,反正没什么好东西,既然这姓吴的投靠了苗伯父,怎会偷偷跑回淮北,他不会还跟黑石寨有来往吧?”
苗景怡摇头道:“我觉得不会吧,吴大哥挺实诚的,不像是心怀叵测之人。”
张陈放道:“走,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追赶一阵,很快便看到了顾自骑行的吴正谊,不即不离的跟在他后方,一路往东北方向岔过几个路口,又行了一段羊肠小径,直抵一处山坡上的一座荒庙。
将马拴在坡下,二人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苗景怡用练索勾住离院墙不远一棵大树,与张陈放爬了上去,躲在树上往寺庙里瞧去,只见吴正谊站在寺院中间环顾片刻,走到庙殿前正要进去,一名女子推开门缓缓走了出来。
那名女子年纪二十出头,肤如凝脂,瞳似剪水,袅袅婷婷极为美貌,苗景怡虽是自诩两淮第一美女,见这天生尤物竟也有些自惭形秽。张陈放也是看呆了,这种倾城容貌简直与独子山所见到的孙千萍不分伯仲,不同于孙家小姐的小家碧玉,这女子别有一种风情,端的是绰约多姿明艳动人。
只见那美貌女子一脸笑意,脉脉含情的望着吴正谊,声音也是清脆动听。
“吴大哥,你来了。”
吴正谊看上去却有些局促,微微点头道:“嗯,你来了很久了么。”
原来这两人也是偷偷私会,还跑到荒郊野岭的寺院里,可算的上是小心谨慎,藏在树上的张陈放与苗景怡相视一笑,屏息凝神,观望下去。
“云妹,你偷偷从黑石寨跑出来,不怕大当家的怪罪吗?”
“那又怎样,我爹让我不再与你往来,若不是偷跑出来,怎么与你相见。”
“咦?”张陈放听那女子说完,不由的轻声诧异。
苗景怡小声问道:“你咦什么?是不是看到这姑娘长的漂亮你就忍不住惊叹一声?”
张陈放附在苗景怡耳边解释:“不是,这个女的我知道,刘饿狼的女儿刘灿云,黑石寨的大小姐,早就听说过刘饿狼的女儿生的如花似玉,今个却是头一次见。”
苗景怡顿生醋意,问道:“是不是感觉百闻不如一见啊,瞧你那直勾勾的眼神,入迷了吧?”
张陈放解释道:“离这么远我勾什么勾,我是在看那个吴练总。”
苗景怡嘟囔道:“明明是在看那个刘灿云,还狡辩。”
张陈放摆手道:“行了,小点声,甭管看谁,看看再说。”
两人探头探脑的继续观望,只见吴正谊在院中来回踱了几步,走到刘灿云面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必大当家的已经恨我入骨了吧。”
刘灿云淡淡道:“恨你倒是谈不上,都过去一年多了,只是盼你能回黑石寨。”见他不语,又凝眉道:“我也是,盼着你回去。”
吴正谊又在院里走来走去,考量再三,用力摇了摇头,“云妹,无论如何我是不回去的!”
刘灿云劝道:“我知道你心怀大抱负,不甘心落草为寇,可是再怎么说你也不该不顾我爹阻拦,还有我的挽留,带着一帮兄弟投了苗家团练。”
见他默不作声,刘灿云又道:“你肯随我回黑石寨吗,如今世道混乱,爹爹他也无心再占山为王,几日前已经联络好了团练大臣袁甲三还有团练使孙家泰,马上就要去寿州投诚,你若想投军立功,眼下正是时机。”
吴正谊正色道:“几年前吴某身陷囫囵,正是苗大先生助我脱身,我既入苗练自是为了报这恩情,又怎能转投他人麾下!”
刘灿云沉默一阵,低眉顺眼柔声恳求:“那好,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愿意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云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灿云使劲点了点头,吴正谊怔了片刻,忽然警惕的四下张望,大喊一声:“什么人?出来!”
莫非被他发现了?张陈放心一紧,硬着头皮正要现身,不料另一侧墙外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三个身影翻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