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江城是座坚硬的大城，城内有很多街道，横街是瑟江城一条主街。今天，有一车队通过横街，看街边有人卖艺，很多人在围观，车队停下。卖艺的人是一位妇人，穿着粗布灰衣，年纪约有三十来岁，满脸皱纹，双眼全瞎，头发脏污蓬乱，风尘仆仆应该是从外地来。盲妇人站在街头唱歌，身后一位乐师坐在地上，乐师苍老憔悴，头上白发束成髻，手指干枯像树枝，膝上放着一把琴，看样子是琴师，他用干枯的手指拔弄琴弦，给妇人伴奏。
只听妇人唱道：
“盲女盲女，双目无光，独坐窗前，思念良人。
室内阴阴，床席凉凉，思念良人，三年未归。
彼身安处，彼无消息。三年将期，曷不归来？
思之念之，心中忧之，念之思之，心中忧切。”
妇人唱得缠绵悱恻，围观者都安静地听着。妇人唱完歌，有围观者发出轻轻叹息。妇人停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支笛子，试了下音，便吹起来。围观的人没想到她还会吹笛子，都有些意外。只听笛音清朗圆润，像珠子在圆盘里滚动，像小溪平静舒缓的流水声，兴许还有小鱼在水中打波，随着曲调前行，笛音渐入希声，像夜晚沉静，草丛里传出蟋蟀低鸣，似乎在轻叹时光流逝。曲调转高，往上行，要越过山峰时收止。笛音本无悲欢，只是听者自有感受，有人沮丧，有人叹息，有人沉思。
一曲吹完，观众还在流连，妇人已经收起笛子。老乐师拿着盘子向围观的人求赏，围观的人欣赏同情，铜钱不断撒入盘子，老乐师不停道谢。收完了钱，卖艺人抱着琴，牵着盲妇人离开。老乐师牵着妇人转入一条巷子里，巷子里有一家小客栈，老乐师和盲妇人住两间小房子，仅能容身。妇人和老乐师白天上街卖唱，唱完了就回客栈，也不去其他地方。
第二天，小客栈来了一个士兵，他问掌柜盲妇人住哪个房间，掌柜带他穿过走廊，来到盲妇人的房间。盲妇人正坐在床头，见有人进来，问：“你是谁，是李伯吗？”
李伯是老乐师，这时不在房间。
士兵说：“我不是李伯，我是瑟江城士兵，这位妇人，你今天不要上街卖唱，我们主公想听你唱歌，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主公，你唱歌给我们主公听，你唱得好，我们主公听得满意，会给你很多赏钱。”
盲妇人问：“你们主公是谁，他住在哪里？”
士兵说：“你不要问那么多，我们带你去就是。”
盲妇人说“好”，站起身来，在士兵牵引下走出房间，离开客栈，走出巷子，巷口停着一辆马车，士兵扶盲妇人坐上马车，然后驾车走。马车转过两条街，来到了城主府邸，在大门前停下，士兵下来，扶盲妇人下车。这位士兵是敖正燮贴身侍卫，他带盲妇人进入敖府大门。敖府深广似海，前院铺着漠漠的青石，院墙高大森严，凛然让人畏惧，先踏过冷漠的前院，再转过峥嵘的前厅，然后穿过沉沉的长廊，接着通过坚硬的后院，最后进入獠狞的后堂。
敖正燮在后堂坐着，等着盲妇人的到来。士兵把盲女带到敖正燮面前，让她见过大人。
盲妇人揖礼说：“参见大人。”
敖正燮打量盲妇人一番，然后问：“这妇人你叫什么姓名？”
盲妇人回答说：“在外头卖艺，只有艺名。”
“呵呵，”敖正燮笑起来，“好吧，你艺名叫什么？”
“师父给我起的艺名叫阿英。”
“哦，阿英，”敖正燮看了盲妇人一眼，“阿英，你哪里人？”
“阿英无家，自小跟着师父四处卖艺。”
“无家，四处卖艺，呵呵，好，阿英，你来瑟江城有几天了？”
盲妇人掐指算了算，说：“快十天了。”
“阿英，听说你歌唱得很好听，我今天命人带你进府，是想听你唱歌，你唱支歌给我听。”
“遵命，大人。”
盲妇人站在敖正燮面前，开始唱歌：
“采采芹菜，芃芃其花，我有兄弟，佩玉其嘉。
采采芹菜，青青其叶，我有兄弟，与子和乐。
采采芹菜，籊籊其竿，我有兄弟，远必问候。”
盲妇人咏唱两遍后停下，从袖中抽出笛子，放在嘴边吹起来。笛声悠扬婉转，引人神思飞扬，仿佛来到田野，百花盛开，春天的气息如酒，让人迷醉。敖正燮听着笛声，怡然闭上眼睛，神思遐飞，随着笛音长响，沉迷陶醉。就在敖正燮沉迷陶醉时，盲妇人突然握着笛子向敖正燮刺去，笛子前端变尖成了一把利刃，直刺敖正燮的心口，刺进敖正燮的胸膛，鲜血从衣襟渗出，只是盲妇人的手再也动不了，敖正燮抓住了她的手腕，敖正燮的手强有力似钳子，盲妇人手上使不出力，利刃只刺破敖正燮的皮肉，没再往里刺。外面侍卫听到响动冲进来，他们扭住盲妇人的手，把她绑在柱子上。
敖正燮胸口染血，刺得并不深，只是皮肉伤，他站起身来，从盲妇人身边走过，走出后堂，到内室去包扎伤口。包扎完伤口，他返回后堂，命侍卫们退出，侍卫们全都走了出去。敖正燮来到盲妇人面前，看着绑在柱子的盲妇人，笑了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过了一会儿，敖正燮突然用手捏住盲妇人的脸，盲妇人摇头奋力反抗，敖正燮手上劲大她挣不脱，身体还被绑着也挣不开。敖正燮捏住盲妇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揉盲妇人的脸，硬是抹掉妇人脸上的皱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妇人脸上的皱褶脱落，皮肤变得光洁，眼睛也露出光芒，这是一张贵夫人的脸，眼睛凛凛有神，愤怒地盯着敖正燮，似要喷出火来。
敖正燮松开手，在妇人面前坐下，看着妇人，笑着问：“这妇人，你为什么要刺杀我？”
妇人闭口不答，她全身被绑在柱子，使劲挣扎着，眼睛愤怒地盯着敖正燮。
敖正燮见她不开口，接着说：“我在街上看见你，虽然你眼睛看上去似乎瞎了，但我看你时，却感觉到你在盯着我，你眼睛瞎了又怎么会盯着我，我开始对你产生好奇，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让侍卫把你带进府来，看你究竟要干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想刺杀我，你那瞎眼是装的，呵呵，这位妇人，你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装瞎子刺杀我？”
妇人咬牙怒视敖正燮。敖正燮和她对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说：“我想起来了，你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尤其你怨恨的目光更像，这个人是衢城城主第世英，我知道了，第城主有位妹妹叫第纫姿，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就是第纫姿，郛城城主夫人，你装成瞎子到瑟江城来，是为了替你的哥哥报仇，对不对？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