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参天,绿树成荫。
微风拂过,绿荫遮不住庞大建筑露出峥嵘。
其斗拱交错,琉璃瓦盖顶,阳光挥洒下,成片彩光流动,华丽无比。
前面几根灰色半透明巨柱,巨柱上四爪巨龙狰狞咆哮,似要捕食,又似要撕碎眼前所见之物一般。
内部简单无其他繁琐装饰。东西两墙盖墙书架,玉简、竹简、木简、绢帛、纸本等书籍,整齐排列其上。南墙巨大墙面被漆得雪白。巨大地图跃然而上,铺满整墙。
灰色金砖地面,倒是与灰色巨龙柱相映成趣。
主位寸高台阶,条案长短宽椅,上铺白虎斑纹巨兽皮。再前,摆满陈条等薄书本,笔架上毛笔崭新,清雅竹制笔筒中几只怪模样笔,倒是有些陈旧。
两排隔些距离便立着落地兽衔烛石雕,石兽样貌怪诞,拟传说中肋下生眼饕餮所制。兽嘴仰天大吼状,长舌之上凹陷下去,色青脂状灯油,紫色筋状灯芯,散出青焰强光,稳定燃烧。
此刻,殿内下排,被安放了些木椅来。或站或坐,集了好些正装官员。
镂空木雕却内附透明琉璃的殿门被推开。正装官员们回首一看,待一见门外那火色宽大裙袖,连忙正衣整冠,垂首长揖,“臣等见过殿下。”
火衣少年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缓缓来到主位,坐上去,往后仰了仰,将自己埋进厚厚的毛皮中,虚抬手,言道:“诸位不必多礼。”
“殿下,玄武军入驻北郊大营,粮饷是否要问户部要?”红色官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如此问道。
“不必。看父皇的意思,年内大概会让本王执掌北郊大营。所以,不但玄武的粮饷要备好,虎贲的粮饷也要有所预备。”少年翻了翻案上陈条,取出一本,看了看,递给这中年男子,“江北五县新添为本王封地,诸位多协商协商,待这五县整修完毕,加上原本北方宁安郡税收,应当还是很好过才是。”
“殿下,若是晚些时日,确实会很顺利。但现下江北五县方归殿下名下,其间豪族世家众多,地方上一团乱麻。那北郊大营又是出了名的吞金大户,殿下名下皇家研究院亦是吞金大户,两两相加,商部和财部又立即要与朝中户部对接,压力着实大了些。”褐色官袍的老者躬身说道。
少年沉吟片刻,问道:“对接如何?”
“因我大秦未出过开府建牙便仪同三司之事,无前例可寻,进度缓慢。”方才问话的红衣官袍,消瘦中年官员如此回道。
“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耀,也是麻烦。看来,父皇这是在考验本王啊!”少年自言自语道。
再看下面几位官员似乎欲言又止,拢了拢宽袖,“让研究院那边将玻璃、镜子、蒸馏酒的方子丢出来,再取些偏门秘籍。借此次公主招夫,上京各势力众多,商部这边举办个至尊版拍卖,咱们争取一次性满足咱们所需。”
又借公主招夫什么的,诸位官员满脸一言难尽。‘公主’坑这么一次狠的,待那些人尖子醒过味儿来,估计恶名定会传遍天下。主子拿‘公主’名誉当玩儿似的,这是打算孤老终身的吗?
“以前换本王封地官员,名不正言不顺。此次既然开府建牙出师有名,就按咱们原先定的来,先前那仅剩的几个没丢政学院深造的,都给我招回来丢进去。官衙整体整改,按他们在学院里学过的来做。另外,”少年面带鼓励的对队伍尾侧青年官员说道:“本王这官员空缺很多,去年咱们搞的小范围官员考试,今年报名人数定会暴涨。陈青你定好章程,给你一队玄武军士,今年官员考试,便由你来负责。”
“殿下,这官员考试,是否能缓缓?”陈青有些迟疑的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问道。
嬴睿微侧脑袋,“怎么说?”
“殿下,原先殿下未开府,并不成势,若朝堂上势力对付殿下,自有陛下找人理论。现下殿下业已开府,已成势,朝堂上势力再对付殿下,陛下那边也无法时时插手。上次小打小闹,都有李宪下绊子,到处传流言,说殿下严刑酷法,不讲仁义、不讲人情。且喜靡靡周衣,又好享受。虽然李宪被陛下惩罚,但幕后之人还在。此次若是不管幕后之人便直接官员考试,恐怕……”陈青面带难色。
嬴睿抬手勾了勾手指,一旁侍者上前两步,传音给嬴睿:“殿下,幕后之人查到前些时日灭掉的黑虎帮,就断了线索。现下夜鸦那边正查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原本前些时日就要回禀殿下,但北郊大营那边守备甚严,殿下现下并未执掌,夜鸦进不去,便拖到了现在。”
“有意思。你们被父皇给我之时,皆黑冰台的好手。与父皇的密探相比,应该也不差什么才对。连你们去查,查了近一年,都没查出来?”嬴睿脸上似笑非笑,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直指血色一闪,虎纹兽皮上瞬间多了个小孔。
“殿下恕罪。”侍者双膝一曲,面对嬴睿,跪在她身侧。
没有理会侍者,嬴睿食指点了点下巴,细细思索。
虽然很不高兴,但是对自己暗卫的探查能力,她还是相信的。那么既然暗卫都查不出来,那是否表示着,这事是有那几家顶级勋贵插手?或者是自己父皇给自己制造困难做考验?
若说是勋贵动手,其实比之考验,更能说得通。
在这个世界,中阶武者横扫上千庶民,基本跟玩儿似的。世家勋贵与门派,掌控知识已数千年之久。
不是没出过乱子,而是只要出了乱子,只凭借武力,便可轻易镇压。
现下大多国家,分四个阶层。奴隶、庶民、门派、世家勋贵。皇族没有单独分出来,是因为皇族便是大些的世家勋贵。世家勋贵管理下面州县,皇族管理世家勋贵。基本上身份阶层,都是生来便由生父生母身份阶层决定。一切想要挑战这个规则的,都会被上面阶层给撕个粉碎。不过秦国因驻守罪域城北境,武者厮杀,搏命前行,倒是有由奴庶成为勋贵的上升机会。
而她去年在自己封地实行的官员考试,并不是挑战阶层搞什么科举,只是想军政分离,欲让驻守世家勋贵是一拨人,治理管理又是一拨人,加强她对下面州县的掌控。没想到这小小的尝试,竟也不知挑动了谁的神经,对她偷偷出手,直至现在也未找出幕后下黑手之人。
能在自己父皇眼下对自己出手而不被揪出来,大概也就顶级勋贵那几家……等等……她漏了一个人。
嬴睿放下点下巴的手指,肘撑案几,目光平视下方属官,轻声询问身侧跪着的侍者,“孙瑾,我记得张相寿宴,便是这几日?”
“回殿下,后日就是张相寿宴。”跪地侍者闻言,连忙恭敬答道。
张相张镇北,原罪域城罪奴耳。乃建武帝少时入罪域城北境历练时,投入建武帝麾下,被带出罪域城。此人有能力又心狠手辣,对建武帝最是忠心耿耿。据闻上代皇子之乱,此人数次为建武帝险些丧命。其家小妻儿,更是数次被人暗杀。
建武帝登基后,此人被消了奴籍,之后更是为官做宰步步青云。虽是脱离了原本身份,但此人待建武帝依旧无比忠心,处处以建武帝为先。曾数次不在意颜面,公然宣称自己乃赢氏门下一忠犬。
按说,此人应当不会给自己使绊子才对。
但……
“那日记得早些提醒本王。”是与不是,都值得前去试探一番。嬴睿做下决定,如此吩咐道。
“殿下……”孙瑾面上有些为难,“原本张相寿礼欲遵循前例,送大型玻璃雕塑。方才殿下又说要拍卖方子。这寿礼,是否要改?”若不小心将方子中主料是何物传出去,让人得知这剔透极品水晶般的玻璃,原料是一些不值钱的石头。离卖方子时日远些获赠的,可能心里不会有什么。但近些的,难免会有些想法。
“不必。”嬴睿咧嘴露出白牙,“任何事物,价值都不仅仅只在它本身材质。便是相同材质木雕,价值也因制图者以及工匠等因素,或有高低。本殿下亲自制图,想来张相应该不会嫌弃才是。”
原本以为得帝心,开府建牙,便是尘埃落定之时。不想这才是个开始。
不过也是无妨。人生之精彩,不就在这‘争’字之中?